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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花惠倒吸了一口气。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要写甚么?”

  “当然是道歉啊。虽然对方收到这种信,也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们不能甚么都不做。”史也把信纸撕了下来,递到花惠面前,“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可以看吗?”

  “当然啊,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写的。”

  花惠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接过信纸。信纸上用蓝色墨水写了以下的内容。

  我们深知你们收到这封信会很困扰,但还是有一些事,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你们,所以提起了笔。即使你们立刻撕了这封信,我们也没有任何话可说,但还是祈求你们能够看一下。

  滨冈先生、滨冈太太,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我相信你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悉心呵护长大的女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夺走性命。我们也有儿子,可以轻易想象你们内心的不甘,根本不是用“心痛”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我的岳父所做的事,是人类最可耻的行为,绝对不可原谅。虽然不知道法院会做出怎样的判决,但即使法官认为必须一命抵一命,我们也无话可说。

  虽然我们目前还不了解有关案情的详细情况,但根据律师转述的内容,岳父似乎是为了钱财才会犯下这起案子。我们深深地叹息,他做了如此愚蠢的行为。

  然而,如果是因为这样的动机犯案,我们也必须承担一部份责任。我们隐约知道,高龄又没有工作的他最近手头拮据,听内人说,案发几天前,曾经接到岳父的电话,岳父在电话中要钱,但内人和岳父的关系向来不好,再加上她不想增加我的困扰,所以拒绝给他钱,而且还在电话中对他说,以后不再提供金钱的援助。

  虽然不知道岳父的生活到底有多穷困,但如果因为内人拒绝援助,导致他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起案子,有一部份原因也在于我们。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浑身颤抖不已。我的岳父当然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也必须向你们家属表达诚挚的歉意。

  滨冈先生、滨冈太太,可不可以让我有机会当面向两位道歉?即使把我当成是正在牢里的岳父,要打要踢都没有关系。虽然深知这样也无法消除你们的愤怒和憎恨,但我希望可以让你们了解我的诚意,希望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当你们深陷悲伤时,看到这篇拙文,或许会更加心烦,再次感到抱歉。

  最后,衷心祈愿令千金安息。

  正如史也所说,最后写了他和花惠两个人的名字。

  花惠抬起头,和史也视线交会。

  “怎么样?”

  “嗯,很好啊。”她把信纸交还给史也。自己才疏学浅,当然不可能对史也写的文章有甚么意见,“你要去和家属见面吗?”

  “如果他们愿意见我的话,但恐怕不太可能吧。”史也把信纸整齐地折好,装进放在一旁的信封内,信封上写着‘遗族敬启’。“我打算明天交给小田律师。”

  小田是作造的律师。

  “不知道你爸爸会不会写道歉信,之前小田律师说,打算叫他写。”

  花惠偏着头说:“他很懒散……”

  “表达道歉的意思很重要,和审判有密切的关系。如何减轻量刑,是我们目前最需要考虑的事。所以,我明天会向律师确认一下。”史也打开放在一旁的皮包,把那封信放了进去。“对了,幼儿园的事怎么样了?”

  “喔,”花惠垂下眼睛,“还是坚持最好可以转学……”

  “幼儿园方面这么说吗?”

  “对,今天园长对我这么说。”

  史也皱起眉头,抓了抓眉毛。

  “即使转学也一样啊,如果那里也有闲言闲语怎么办?又要转学吗?”

  “转去远一点的幼儿园应该就没问题了,我猜想这次是藤井太太说出去的。”

  史也叹了一口气,巡视着室内,“所以最好搬离这里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就必须先卖掉这里。因为左邻右舍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恐怕也不好卖。”

  “对不起……”花惠鞠了一躬。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史也不悦地说完,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好。”花惠回答后,目送丈夫的背影离去。

  花惠开始整理桌子,桌上有好几张揉成一团的信纸。丈夫应该构思了很多次。

  只要默默追随史也,或许这次也能度过难关,所以,自己绝对不能懦弱。花惠心想。

  上个星期,小翔对她说,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和他玩。花惠一开始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在多次对话后,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翔,你的外公是坏蛋,所以,我不能跟你玩——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么对他说。小翔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问花惠:“外公是坏蛋吗?”

  花惠去幼儿园确认,个子矮小的园长先生用谨慎的语气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又告诉花惠,仁科翔的外公杀了人的传闻很快就传开了,有家长打电话到幼儿园问这件事,要求园方处理,园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显然是住在附近的藤井太太四处散播这件事。藤井家的孩子和小翔读同一所幼儿园,作造遭到逮捕后,有好几名侦查员在附近打听,应该也去了藤井家。

  虽然得知作造犯下这起案子时,花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世人对杀人凶手家属的态度很冷漠。花惠能够理解,只要想到和手段凶残的凶手有血缘关系,就会感到厌恶。如果换一个立场,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想法。而且恐怕也会追究家属的责任,觉得家里有这样危险的人物,竟然没有好好看管他。

  只要默默忍受就好。花惠心想。既然父亲犯了罪,自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正如史也所说,目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减轻量刑,也就是淡化犯罪行为的残虐性。也许到时候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也会有所改变。

  内人和岳父的关系向来不好——她突然想到信上的这句话。

  这是事实。

  花惠的母亲克枝独自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居酒屋。她的父母早逝,她很希望自己可以开一家店,所以就去酒店上班,拚命存钱。三十岁时,她终于开了那家居酒屋。

  町村作造是经常去居酒屋的客人之一。当时,他是一家经营皮包和首饰公司的业务员。他对克枝说,总公司在东京,但工厂在富山,所以每周都会来富山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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