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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了车,走近呆立车子前方的经纪人。围观群众似乎还没发现佐藤就是杉平健太郎。

  “喂,状况怎样?”他悄声询问经纪人。

  “呃……她……动也不动……”经纪人都快哭出来了。

  佐藤住地上一看,倒在车前方的似乎是位老婆婆,一身廉价套装,但她俯卧着,看不见面容。

  “你过去看一下。”

  听到佐藤的命令,经纪人的脸色更加铁青。他蹲到婆婆身旁,战战兢兢地将她翻过来。

  “哇!”看到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孔,经纪人吓得倏地放开手。“碰”的一声,婆婆的额头再次撞上柏油路面。

  “那、那、那张脸……”佐藤结结巴巴地说道。

  就在这时,全身瘫软的婆婆突然有了动静,只见她缓缓转头望向佐藤。婆婆的额头破了个洞,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多了数道血红的细线。

  婆婆一看到佐藤,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接着冲着他嫣然一笑。

  “呃!”佐藤不自觉地往后退。

  更惊人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身受重伤的婆婆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伸长双臂,朝佐藤一步步走去。圈观人群中有人发出尖叫。

  “哇!”佐藤想逃走,双腿却不听使唤,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想站起来,腰部却使不上力,只剩双腿挣扎着乱踢。

  满脸是血的婆婆缓缓逼近,依然是一脸笑盈盈,嘴里念念有词。

  “哇!哇!哇!走开!不要过来!呜——”

  佐藤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两腿间流出了液体。

  如果他够冷静,应该听得见婆婆在念些甚么。她是这么说的:

  “杉帅,您今天要表演甚么?”

  § 一彻老爹

  得知母亲生下的是男宝宝时,我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因为这代表我终于能够逃离那悲惨的生活了。

  而父亲的喜悦肯定是远胜于我的。母亲在产房时,父亲和我在家中等候。当我转告他医院来电报喜,他立刻如健美选手般挤出全身肌肉,将近一分多钟的低吼之后,突然以直达天庭的巨吼喊道:

  “干得好啊!秋子!”

  这一声狂吼,引得附近的狗儿也激动得齐声同吠。

  我和父亲一向前往医院,父亲简短地慰劳完成生子大业的母亲之后,马上说他想看宝宝。护士小姐抱着婴儿过来,但父亲第一个举动并不是看宝宝的面容,而是检查下半身。

  “喔,有耶!有小鸡鸡耶!是男的啦,如假包换的男子汉!哇哈哈哈哈!太好了,我的梦想实现啦!”

  看着兴高采烈又叫又跳的父亲,我开心的情绪却奇妙地冷了下来。我看向床上的母亲,刚生产完的她神情也异常冷静。我俩交换了个眼神,接着彷佛心照不宣般,同时轻叹了口气。

  “唉,你要是男的就好了……”

  父亲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岂止听到耳朵长茧,我已经全身都长茧了。照理说我应该会因此成为叛逆少女,但我并没走上歧途,原因是,我知道父亲说出这种话的理由再无聊不过,只不过他本人似乎不觉得无聊就是了。

  父亲的梦想,就是培养儿子成为职棒选手。而这个愿望只是出于一个想也知道的通俗背景——父亲本身年轻时一直想成为职棒选手,却没能实现。

  听母亲说,父亲当不上职棒选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天赋,如此而已。这么说来,得到他遗传的儿子应该也是希望渺茫吧?但父亲的认知却与母亲的有些落差。

  “我当不成职棒选手是因为起步太晚了,所以只要从小开始训练,我儿子一定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父亲如此深信着。

  而且早在和母亲结婚前,父亲便说过无数次,要是将来生了男孩,他一定要全心全力将儿子培育成棒球健儿。

  但是,世事无法尽如人意。婚后没多久,生出来的孩子是女的,也就是我。父亲失望不已,于是将希望寄托在第二胎身上。我之所以被取名为“望美”,就是这个原因(注:日语“望美”(ノゾミ)与“希望”(望み)同音。)。

  然而,我的名字并没有带来任何奇迹,母亲迟迟怀不上第二胎。(我在猜)焦急的父亲每晚努力做人,但依旧毫无成果。

  到我五岁时,父亲终于死了心,但他提出一个惊人的点子。某天,他买来一副儿童用棒球手套,对我说:“喂,望美,我们来玩传接球吧。”

  平日都在玩娃娃换装游戏的我回道:“咦——?我不要——”

  “为甚么不要?传接球很好玩耶。快点,去换运动服!”

  父亲强行将我拉到外头,逼我和他玩传接球。

  那天开始,我的生活渗入了忧郁。每天天色未明,父亲便叫醒我,逼我和他玩至少两小时的传接球。有时我们比送报的还早起,送报大哥哥经过门前,看到这对大清早就玩传接球玩得一身大汗的父女,总是吓得哑口无言。

  总归就是,父亲将他长年以来想对儿子做的一切全部加诸我身上。他大概是觉得,先凑合一下拿女儿来训练好了。

  “等望美你长大成人时,说不定已经有女子职棒啦。要是没有,自己组一队不就得了,反正最近女性也逐渐涉足男性的世界,所以这不是天方夜谭啦。”传接球训练过后的餐桌上,父亲总是边吃早餐边对我说。我想他应该是想说给自己听的。

  但不得不配合父亲那不切实际想法的是我,痛苦的也是我。我好几次尝试反抗,甚至说出“我最讨厌棒球了!”这种话,每次安抚我的都是母亲。

  “反正你爸爸撑不了多久就会放弃了,你就先陪他玩玩嘛。”

  被母亲这么一拜托,我也不好唱反调,结果就是,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陪着父亲朝他的春秋大梦迈进。

  我一升上小学,父亲便强迫我加入本地的少棒队,全队只有我一名女生。一开始曾受到一些欺负,后来当他们发现我是同龄队友中球技最强的,再也没人敢说甚么了。

  父亲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球场看我练球,有时看不下去还会擅自跑进场内指挥了起来。老实说,教练每次看到父亲,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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