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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不用了,谢谢。我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损毁,有事我会摇铃叫你。”

  他上了楼,约莫五分钟后,铃声真的响了。

  班丁太太在门口看见橱柜大开,里面除了那瓶翻倒的红墨水外别无一物。墨水瓶倒在下层架子的一大摊墨水中。

  “恐怕墨水已经弄脏了木头,班丁太太,我不该将墨水放在这里的。”

  “噢,不,没关系,只是滴了一两滴在地毯上,而且看不出来,因为是在黑暗的角落里。要不要我把瓶子拿走?”

  史劳斯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停了一会,他又说:“我想不必了,我只用少许的墨水,瓶子里剩下的墨水就够了,如果再加点水或茶就很够用了,我不过是用来在书上特别有趣的部分加注解而已。”

  不只是班丁,连黛丝也觉得今晚爱伦看起来比往常愉快。她静静听着他们叙述参观博物馆的经过,没有半句奚落或指责,即使是提到那些以绞刑犯为模型制成的可怕死亡面具时,她也没有多说话。

  但几分钟后,班丁突然问了她几个问题,班丁太太却胡乱地回答,显然并没有听进刚才他提的问题。

  “你在发什么呆啊?”班丁促狭地问。

  她只是摇摇头。

  黛丝走出房间,五分钟后,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丝质衣服进来。

  “哇!黛丝,真是漂亮,从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

  “她穿上这件衣服看起来既特别又滑稽。”班丁太太语带讽刺地说,“你大概在期待某人出现吧!我想你们两个今天都看够了千德勒。真怀疑这年轻小伙子什么时候才工作,他似乎再忙也会到这里浪费一两个小时。”

  整个晚上爱伦只讲了这段不愉快的话。连黛丝也注意到继母今晚似乎有点恍惚,不像她原来的样子。

  后来爱伦去准备晚餐,做琐琐碎碎的家事,整个人比以往更为沉默。然而,她表面上一语不发,心里却是暗潮起伏,充满了恐惧、痛苦和疑虑,它们折磨着她的灵魂和肉体,令她几乎无法做完这些日常的家务。

  饭后,班丁出门买了份晚报,但一进门,他却苦笑地大声嚷嚷,说过去一两个星期看了太多报上的小字,眼睛都看坏了。

  黛丝忙说:“爸爸,让我念给你听。”

  他将报纸递给她。

  黛丝轻启朱唇,正要念报纸,突然一个敲门声响起,回荡在屋中。

  § 11

  原来是乔。

  现在班丁改口称他“乔”,而不如以往叫他“乔德勒”了。

  班丁太太先将大门开了点缝隙,免得陌生人闯了进来。

  在她敏锐而受苦的心灵中,这房子已成为她必须捍卫的一座城堡,即使进攻而来的是千军万马,她也绝不退却。而她始终在等待第一个前来刺探的间谍;对付他,她仅有的武器是女人的睿智与慧黠。

  但当她看见门口这位笑脸盈盈的年轻人时,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原来紧张、焦虑、几乎是痛苦挣扎的表情也消失了。

  和乔打了声招呼后,她打开门。这时黛丝应父亲的要求,正准备大声读报。班丁太太说:“进来吧!外面很冷呢!”

  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班丁太太知道今天没有什么新闻。

  乔·千德勒进门来,走过她身旁,进入小门厅。冷吗?他倒不觉得,因为为了尽早赶到这里,他刚才走得很快。

  距上一件恐怖命案发生至今,已经有九天了,那天正巧是黛丝抵达伦敦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尽管伦敦警察局的数千名员工皆处于警戒状态,连隶属警局的警探也不例外。但大家已开始松懈警戒,由于太过于熟悉案情,尽管仍夹杂恐惧,心态上却也开始麻痹与轻忽。

  但社会大众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每天总有一些事发生,使这谜样般的犯罪案,增添恐怖刺激的色彩,令它在大庭广众的印象中仍保持鲜活、瞩目。

  即使是较冷静、审慎的新闻界,也带着愤慨不断攻击警察局长。两天前在维多利亚公园还有攻击内政部的激烈演讲呢!

  但现在,乔·千德勒想把这些全忘掉。梅里本街道的这幢小房子已成为他梦中的乐土。暂时撇开这些烦人的工作吧!

  在他得不到满足而深感疲备的工作中,一有空档,他的心思就飞到这幢小屋。他一位朋友在双尸案发二十四小时内就说过,要找到凶手恐怕比在稻草堆里找根针还困难。九天过去了,印证了这话一点也不假。

  他很快地脱下大外套、围巾和帽子,将手指放在唇上,向班丁太太微笑示意,请她稍等一下。

  从他站的地方,可以看见这对父女共处祥和的画面,千德勒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黛丝身着蓝白相间的丝质洋装,坐在火炉左边的矮凳上,而班丁则坐在舒适的靠椅上,手圈在耳边,倾听她的阅读。班丁这姿态是他太太过去不曾见过的,她心头不禁一阵剧痛——岁月已开始侵蚀班丁了。

  黛丝陪伴姨婆的职务之一就是大声读报,而且她颇以自己的表现为荣。

  就在乔将手指放在唇上的时候,黛丝问父亲:“是不是要念这个部分?”

  “是的,亲爱的。”班丁立刻回答。

  他聚精会神地听着,看见乔站在门口,只是点了点头。这位客人来访的频率太高,几乎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一员。

  黛丝读着:“复仇者:一种……”停顿了一下,下面的字眼令她相当迷惑。然而,她还是勇敢地念了出来:“‘一种理论。’”

  班丁太太轻声地对客人说:“进去呀,干嘛站在外面受冻?真奇怪。”

  “我不想打断黛丝小姐,”千德勒低声地说,声音相当嘶哑。

  “进去可以听得更清楚,别认为黛丝会因此而停止,她可是一点都不会害羞的!”

  这年轻人很讨厌她这种尖酸刻薄的语气,他自语道:“这就是继母和亲生妈妈不同的地方!”

  不过,他还是照班丁太太的话做了,而且一点也不后悔,因为黛丝刚好抬起头来看他,美丽的脸庞掠过一丝光彩。

  “乔希望你不要停下来,继续念吧!”班丁太太命令道。“现在,乔,你就坐到黛丝身边,这样就不会漏掉半个字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连千德勒都感受到了,但是他也很爽快地遵照她的吩咐,穿过房间,坐在黛丝背后的椅子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欣赏她那一头迷人的秀发,自细长的颈背往上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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