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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青慢慢地摇摇头:“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们的房间里也放了一部电视机,平常爸爸就把药瓶放在电视柜上。那天我冲进去看到爸爸那个样子,只急着考虑抢救的事,也许只是下意识里想到了药瓶,或者当时也一眼看到了电视柜上没有药瓶,但这个意念没有浮上层面。后来从医院回到家,我又去找,果真没有找到那个药瓶。”

  马维民不由得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说:“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小青,你告诉叔叔,你能肯定,那个药瓶以前在,而那天却不在了?你认真找过整个房间了?会不会是你爸爸把药瓶移动了位置?”

  项青说:“我完全肯定。头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去看爸爸时,还看到药瓶就在老位置摆着。可第二天,不要说老位置,包括所有的柜子、抽屉、角落、床底下,甚至床垫都掀开,几乎将整个房间翻了个身,都没找到它的影子。”

  马维民皱紧眉头,想了想,问:“你有没有问过你妈?”

  项青紧紧盯着马维民的眼睛,说:“最可怕的事就在这里。我找不到药瓶,就问我妈是否看到。她当时说没注意,可第二天又拿了一瓶药来,说她在抽屉找东西时发现的,还问我要这个药瓶干什么。”

  马维民沉思良久,说:“小青,你是不是怀疑,你妈看到你爸发病,却故意将药瓶藏起来,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项青的声音有点涩滞:“马叔叔,比这个还要可怕。”

  她像是在积聚勇气,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爸爸服用的这种地高辛,每粒含量是0.25毫克,我从医生那里了解过,它只是一种中效制剂,主要用作缓解爸爸的病情。感觉不舒服时,每天服用0.25毫克至0.5毫克,也就是每天最多服两粒,可以连服几天,但每天的药量一定不能过大,否则容易引起中毒。”

  马维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项青接着说:“爸爸现在服用的这瓶药是我大约一个月前给他买的。因为并不是经常吃药,以前的那瓶没有用完,但已经过期了,所以我直接去药店给他新买了一瓶。这一瓶共三十粒,前两个星期有一阵子,爸爸感觉不太舒服,连着吃了五天,因为他生活上的事都是由我照料,我记得很清楚,那次一共吃了十粒。所以这一瓶应该还剩二十粒才对。可是,我妈后来拿给我的药瓶里,居然是二十二粒。”

  项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着马维民说话。马维民足足考虑了几分钟,才慢慢开口:“如果是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瓶药并不是以前你爸爸在服用的。”

  项青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说:“只能这么解释。如果少于二十粒,还有可能是爸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吃了一些,但无论如何,药的数量不应该多于二十粒。现在这种情况,不能不让我怀疑,这是我妈重新拿来的一瓶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问到药的事,她就会重新拿来一瓶药?为什么以前那一瓶会不见了?她想掩饰些什么?”

  马维民再次沉默。

  项青又说:“他们虽然睡在一个房间,但卧室里有两张床。虽然他们谁也没对我说过他们之间具体的情况,我常常帮他们打扫房间,知道他们分床睡已有很多年了。可是,无论怎么样,即使不在一张床,只要在同一个房间,如果爸爸的心脏病出乎意料地发生了恶化,我妈一向是个睡觉容易惊醒的人,还常在我和阿兰面前抱怨神经衰弱的,我相信,如果不是有什么隐情,她一定应该知道我爸爸的情况,最起码会发现得比较早。可当我和阿兰被她叫到房间时,已经是早晨,爸爸的身体都冰冷了。而且,当时我只注意着爸爸的情况,后来在医院,我才注意到,我妈根本不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不仅洗过脸梳过头,而且还和平常一样化好了妆。这一点,更是让人无法解释。”

  马维民想了一会儿,问:“你早上被妈妈叫到房间时,有没有注意到她的那张床?是乱的还是整齐的?”

  项青肯定地说:“我事后也回想过这个问题,我记得她的床铺是整齐的。”

  停了一下、项青又有些急促地说:“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记得很清楚,头天晚饭爸爸说木舒服,吃饭时他是绝对没有喝酒的。晚饭后我去房间看他时,他靠在床头看书,也没有喝酒。可第二天早上,我却从他身上闻到了酒味。但房间里却没有看到任何酒杯。我也问过我妈,是不是给我爸爸喝过酒,她一口否认,对我在这件事上一再追问她的态度,还显得有些恼怒。”

  马维民问:“你爸爸被送到医院时,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项青说:“当时对他做的三项基本生命体征测定,血压为零,呼吸和脉搏都找不到。虽然医院仍然对他进行了抢救,但我估计,那时他已经去世了。”

  “医院有没有对他的血液进行化验?”

  “只是进行常规化验罢了,一切抢救手段都是常规的。最后的死亡诊断书上,只是含糊地说:怀疑为呼吸循环系统衰竭导致死亡,因为送到医院太晚,医生没有看到临床症状,只能做这样的诊断。”

  “常规血液化验有没有化验出血液中含有超常量的地高辛浓度?”

  “常规化验查不出来,医院方面必须有特别要求才会进行专门的化验。而我也是事后好几天才想到这个问题,可我妈从开始就说工作忙,催着将爸爸的后事快点儿办好,现在连尸体都火化了。”

  项青说着,冷笑了一下:“若不是心里有鬼,真不知她为什么会那么着急?”

  马维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小青,这件事你还对其他人说过吗?”

  项青摇摇头:“没有,我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而且,这种家事……”她哀伤地垂下头,幽幽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有什么事,她又是我的亲生母亲,我能怎么样呢?”

  马维民表情沉重地说:“小青,你的心情我了解。这件事情,我们俩都要十分慎重。你的怀疑我已经清楚了,但目前来看,你爸爸的遗体已经火化,就算里面有很大的问题,但一切证据都被消除了,这对查清事实是十分不利的。从感情上来说,你和爸爸感情很深,但妈妈又毕竟是妈妈,我完全能够想象你内心的矛盾。可是,既然你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作为你爸爸的老友,同时也作为一名老公安,我不能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只是,里面有很大的难度,我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看看下一步怎么办。这件事,现在就我们两个知道,暂时不要扩散出去,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那样,对你们家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无法估量的伤害。小青,我这样的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项青重重地点点头,说:“马叔叔,谢谢您。我今天来和您谈,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来告诉您。因为我希望,爸爸在九泉之下,能够有所安慰。”说着,两行清泪又从项青眼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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