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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龙尼。”她的声音很低,可是身体忍不住紧张激动。“你是担心谁来付你的费用吗?这就是你该去找龙尼,可是却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坐着保持低姿态好一阵子。愤怒和悲伤像电流一般轮番出现在她身上,她把愤怒的矛头转向自己,把裙子的下摆放在两手中间用力撕扯,像是想把它扯破似的。

  “珍,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要?我讨厌这件衣服。”

  “那就脱下来换另一套。你绝对不能倒下去。”

  “我受不了一直等待。”

  “这件事很可能还会拖一阵子,你必须忍耐下去。”

  “除了等,我们是不是还能做些别的事?你就不能出去找他吗?

  “不能直楞楞地找,地太大,而且水太深。”她看起来失望已极,因此我加上一句:“不过我有一两条线索。”

  我再度拿出那则广告,和那张史丹父亲跟柯帕奇前妻的合照。

  “你看过这个没有?”

  她低下头去看那张剪报。

  “广告登出来好一阵子以后我才看到。史丹在《纪事报》上刊广告并没有告诉我,那时候是六月,我们在旧金山。他也没有告诉他妈妈,所以当她看到的时候,她气疯了。”

  “为什么?”

  “她怪他把这个丑闻重新抖了出来。不过我想,除了她和史丹之外,其实没有任何人会在乎。”

  还有柯帕奇父子会在乎,我心想,或许那个女人也会。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我婆婆说她姓柯帕奇,本来是本地一个叫做莱恩·柯帕奇的房地产商的太太。”

  “他跟你婆婆的关系如何?”

  “在我看来,他们处得非常好。他们是‘峡谷之家’的伙伴,也可以称为合资人。”

  “那他的儿子杰瑞呢?”

  “我不认识他儿子。他长得什么样子?”

  “瘦瘦高高的,大概十九岁,留一头棕色带红的长发,满脸胡子。很情绪化的一个男孩子,他昨天晚上用一枝枪敲了我的头。”

  “他就是那个把龙尼带上船的人?”

  “就是他。”

  “那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她的目光转而内敛,有一阵子仿佛在做心算。“他那个时候还没留胡子,不过我想,今年六月有一天晚上他来过我们家。我只看到他一下子。史丹带他到书房,把门关起来。不过我相信他是带着剪报来的。”她抬起头来。“你想他是不是要报复我们?因为他妈妈跟史丹的爸爸跑了?”

  “有可能。我觉得这孩子真的很爱他妈妈,事实上,他现在正要去找她也说不定。”

  “那我们就得找到她,”珍说。

  “没错。如果我的线人值得信任,这位柯帕奇太太——以前的柯帕奇太太——目前住在旧金山南边的半月湾附近。”

  她紧抓着这个线索不放,因为这是唯一的线索。

  “你替我到那里跑一趟好不好?今天就去好不好?”

  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生气,我真不愿意让她失望。

  “我最好先待在这里,等到我们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说。杰瑞去年参加了安森那达的船赛,他很可能正朝那里开。”

  “要到墨西哥去?”

  “很多年轻人最后都跑那里去了。不过我们是应该查查这条半月湾的线索。”

  她站起身子。

  “那我自己去。”

  “不,你待在这里。”

  “待在这个房子里?”

  “反正不要离开这个城。我想这件案子并不是要求赎金的绑架案,不过万一是,你是他们唯一想接触的人。”

  她看着电话,好像才用它讲过话。

  “我没有钱。”

  “你刚才跟我说过,卜贺太太很有钱。如果必要,你可以向她筹一些,事实上,我很高兴你提到钱的事。”

  “因为我还没有付钱给你?”

  “我是不急。不过,我们很快就需要用点钱。”

  珍苦恼起来,穿着那件不合身的黑衣裳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又拙气又生气。

  “我不要去跟我婆婆要钱,我可以去找份工作。”

  “目前看来,这样做并不实际。”

  她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我们交换了一个尖锐的眼神,这意味着我们可能成为恶敌,也可能变为挚友。她体内储存的怒火像深埋的热泉,是从她的婚姻或是她的新寡身份中都无法探及的。

  仿佛她总算赞同了我的作法,她用一种比较有信心的语气说道:“既然谈到实际,你打算怎么把我的儿子找回来?”

  “我打了个电话给一个叫麦威里的人,他在旧金山开了一家侦探社。他对整个湾区了如指掌,我想跟他合办这个案子。”

  “那就这么办吧!我去筹钱。”她似乎下了个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不只牵涉到钱。“那‘你’打算做什么?”

  “等下去——然后问问题。” 她做了个不耐烦的动作,然后又坐进沙发。

  “你就只会问问题。”

  “我自己也问得很烦啊!有的人不等我问就会告诉我很多;偏你不是这样。”

  她带着不信任的眼光望着我。

  “这又是一个问题,对不对?”

  “倒不是。我一直在想,你的婚姻很奇怪。”

  “而且你希望我告诉你。”她说。

  “如果你愿意讲,我洗耳恭听。”

  “我为什么要讲?”

  “是你把我牵扯进来的。”

  我的提醒又触怒了她,她的愤怒本来就濒临一触即发的边缘。

  “我知道有人被称作窥淫狂,可是你不觉得你更恶劣?”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羞于启齿的?”

  “我没有,”她说,火气很大。“你别烦我,我不想谈!”

  有好几分钟,我坐着没讲话。我想我多半是爱上她了,一来因为她是龙尼的母亲,二来她年轻漂亮,那副裹在紧身黑洋装里的身躯尤其动人。

  可是她新寡的身份似乎在她周围构筑了一个我无法跨越的围栏;更何况,我提醒自己,我年纪几乎是她的两倍大。

  她注视着我,眼神是坦诚的,仿佛听到了我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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