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毕格斯 > 没有钥匙的房间 | 上页 下页


  这女人退了下去。

  丹·温特斯利普很生自己的气,他到底是怎么了?年轻时在极度恐惧中披荆斩棘的他现在却如此地不安——“老了。”他咕哝着,“不,老天,不是老。是科诺的气候!是科诺的气候!当贸易风再一次刮起时,我会好起来的。”

  等贸易风再次刮起时,他不晓得他能不能确定气候就是他不安的原因。

  二

  约翰·昆西·温特斯利普在奥克兰登船,感到相当疲惫。近六天来他一直在旅行——在芝加哥的逗留也不过是从这辆火车换到那辆——对此他已经厌倦了。他这些日子所做的就是第一次细看美国,而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他感到自己正在无休止地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平原,那上面零零落落地点缀着些难看的房屋,而这里的居民也肯定从未听过交响音乐会。

  行李搬运员慢慢地走在他的前面,拎着他的两只箱子、高尔夫球棒和帽盒。搬运员的一只手断了——无疑是在某前线混战中失去的,他戴了一只钢钩代替手臂,没有人会怀疑钢钩对一个搬运工来说有多大的价值,多么离奇古怪的西方世界啊!

  他指着围栏旁边,让搬运工把东西放下来。约翰·昆西慷慨地把小费塞进搬运工那只健全的手中,于是他用钢钩敬了一个古怪的礼。约翰坐在一大堆行李中,从大汗淋漓的头上摘下草帽,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给他那么多小费。

  离开波士顿已有三千英里,但他还有两千多英里的路程要走。他愁眉不展地问一向乐观的自己,他确实曾同意做这种荒唐的、到这种野蛮地方来的长途旅行吗?现在正是六月下旬,是波士顿最好的季节,可以在朗伍德有羽毛球赛,在卡尔斯穿着背心度过温暖的长夜,在马格诺利亚和阿加莎·帕克打高尔夫球。如果一个人定要旅游,那就去巴黎,他已经两年没去巴黎了。当他母亲将这个愚蠢的想法强加于他时,他正在计划去巴黎呢。

  很愚蠢——这就是对这件事的评价。行程五千英里,仅仅是要给米纳瓦姑姑一个建议,让她回到她那在比肯大街紫色玻璃窗后的平静的、有规律的生活。而他有可能说服这位固执的亲戚吗?几乎没门儿!米纳瓦姑姑向来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他回忆起有一次她说她就是要做她喜欢干的事,这曾使他很不愉快并很惊讶。

  约翰·昆西希望自己已经回了波士顿,他希望自己正穿过波士顿广场走向斯泰特街上他的办公室,在那儿他提出了新债券问题。他现在还不是公司的一分子——公司荣誉只属于老温特斯利普,他又秃又驼——但却一心想着工作,他有充分的理由提出债券问题,他等着大家的裁决,就如同剧作家在新剧上演的第一夜等在幕后一样。一期六号抵押债券是能赚大钱呢,还是在他脚下彻底失败呢?

  刺耳的船笛声将约翰·昆西带回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地方,船开始启动。他隐隐感到有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船载着约翰·昆西离开码头,驶进港湾。他突然坐直身子留心观看起来,他从不会对美视而不见的,现在他又看见了美丽的景色。

  清晨的空气是清新、干燥、透亮的,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能把疲倦的航海者的梦想变为现实的港口。他们经过戈特岛,并听见微弱的号角的回声,他看到塔马尔派斯抬起它高傲的头一直伸向闪光的天空。他转过身,那里是旧金山作点缀的群山。

  船继续行进,约翰·昆西静静地坐在那里。桅竿和烟囱林立,在水边使他产生浪漫的遐想,当他是学生的时候就被这些神奇的浪漫所述住。他是一个失去了吉普赛血统的内向的温特斯利普家族的年轻人,现在他能分辨出从安特卫普传来的船鸣声,那是来自东方的航线,这使他联想起早被遗忘的一种五桅纵帆船,它来自通商口岸,来自南方的椰子岛。这优美如画的景色如同剧院中的背景幕布那样吸引人,那样色彩绚丽,只是比那幕布更真实。约翰·昆西突然站起身,他的平静的灰色眼睛中显现出一丝迷茫。

  他低语道:“我不明白。”

  他为自己说出了声感到惊讶,他本不想出声的。为了不显得太唐突,他向周围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一个他可以假装对之发表评论的对象。他周围除了一位女士外没有别人,他也不可能与女人搭话。

  约翰·昆西低头看了她一眼:西班牙人或类似这类人的深蓝色头发,黑色的眼珠因高兴而显得明亮,她正力图掩饰她的笑意,细嫩的椭圆形脸蛋让太阳晒成深褐色。他再一次看了一下港口——船的周围真美啊!比坐火车旅行要好得多!

  女孩抬头看了一下约翰·昆西,只见一个男子汉,肩阔而强壮,脸却如孩子般地无邪,她立即判断出,一点友好的表示不会带来误解。

  “对不起,”她说。

  “噢,不——是我对不起你,”他结巴地说,“我不是想这样,我是无意的,我是说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她问。

  他继续说:“最奇妙的事发生了。”他坐下来,扬手指向港口,“我以前来过这儿。”

  她有点迷惑不解。

  “很多人都来过。”她同意。

  “但是——你知道——我是说——我从未来过这儿。”

  她在他身边站了起来。

  “很多人都没来过。”她也同意这一观点。

  约翰·昆西深吸了一口气。他卷入了一场怎样的谈话呀!他有一种想拿着帽子走开,让整个事情自生自灭的冲动,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他来自一个要把事情办到底的家族。

  “我是波斯人。”他说。

  “噢,”女孩回答道。这解释了一切。

  “而我力图要弄清的——尽管当然我没有任何理由把你也拖进去。”

  女孩说:“没什么,请继续讲吧。”

  “直到几天前,我从没到过纽约的西部。你明白吗,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过。我去过新英格兰,几次出过国,但西部——”

  “我懂,你对西部没兴趣。”

  “我不该这么说的,”约翰·昆西小心客气地为自己辩解,“但它是那样广阔,似乎没有希望对它进行开发。而后来我家里人认为我应该去,你懂吗,于是我乘上了火车走啊走——对不起——真是有些厌倦了。现在我来到这港口,看着我的周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我感到我好像以前就来过这里。”

  女孩的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

  “其他人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说,“这是心灵的选择。你花了那么长时间来到这儿,最后终于到家了。”她伸出纤细的褐色的手说道:“欢迎来到你的家乡。”

  约翰·昆西庄重地与她握手。

  “噢,不对,”他委婉地纠正道,“波士顿才是我的家乡,很自然我属于那儿,但这里——我很熟悉这里。”他向北看一眼那些环绕着月亮谷的小山,然后又转向旧金山,“真的,我似乎觉得我曾有一次来过这儿,很奇怪,不是吗?”

  “或许你的一些祖先——”

  “对极了,当我的祖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来过这里。后来他又回家了,但他的兄弟们就一直呆下来了。我去檀香山将要拜访的就是他们之中一个人的儿子。”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