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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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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成都看到的“吃大户”情况想到现在,心中感到非常吃惊:“抗战胜利后的中国,想不到吃饭更难,没饭吃的也更多了”。6月24日,他签名呼吁和平宣言,反对内战,又到新林院北院访问同事,请他们参加签名。接着,写了一篇《论吃饭》的文章,为千百万饥民呼吁,向反动当局进行不调和的斗争。文章抓住当时“吃大户”这一典型事件,针对吃饭问题,抒发议论,支持广大民众为求生存的正义行动,从而揭露了“更其动乱”的黑暗现实。文章中心命题主要论述“吃饭第一”的道理,维护人民的“吃饭权”,他说,吃饭是人情,是为人的基本权利,因此广大饥民“吃大户”的举动,正是合理的行为,这是“天赋人权”。文章尖锐指出:学生写出“饥饿事大,读书事小”的标语,工人喊出“我们要吃饭”的口号。这是我们历史上第一回一般人民公开的承认了吃饭第一。 这篇文章的深刻处在于它通过“吃大户”事件,透见国民党反动政权的本质,把握住整个时代潮流,配合了当时反饥饿、反迫害、争民主、求解放的斗争。为什么抗战胜利后,人民生活越来越贫困呢?文章从具体事实出发,深刻指出,是统治者“多吃多喝,就有了少吃少喝的人;少吃少喝的自然是被治的广大民众,”人民吃大户的原因是“被迫得无路可走”。朱自清在文章里,热烈赞扬了人民的觉醒和伟大的集体力量,他直言宣告,人民这种为维护吃饭权的革命行动,是“法律”和“官儿”压不下的,这因为“群众就是力量!谁怕谁!”他激情地歌颂人民“不能再安贫乐道”,也“不能再安分守己”的集体斗争精神。他对群众斗争的前途充满了信心:这集体的行动是压不下也打不散的,直到大家有饭吃的那一天。 这种声音,这种精神,是他前所未有的,他终于在斗争中发现了力量的源泉。在这篇文章中,朱自清运用了自己丰富的知识,为现实斗争服务,他时而说古,时而论今,从远古一直谈到抗战“吃饭更难”的现实,从历史角度论证民与士对吃饭问题认识的变化,洋洋洒洒,顺理成章,有力地阐明了“吃饭第一”的道理。他绝非为说古而说古,而是从现实出发,由今而想古,说古而涉今,他广采古今事例,把论古与说今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从而使人从大量历史事实中去加深对现实的认识。《论吃饭》不论是思想还是艺术,都反映了朱自清后期杂文的风格特色。 当时,为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斗争,朗诵诗创作十分流行,清华学生也经常召开诗歌朗诵会。朱自清对朗诵诗有点怀疑,觉得它不是诗,至少不像诗。但在参加了几次朗诵会后,渐渐感到它和有些诗比起来不觉得好,但听起来却不错。这使他想起1945年昆明西南联大的一次晚会上听闻一多朗诵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他从闻一多的抑扬顿挫的声调里,切实地领会到这首诗的深刻的情调,晚会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个朗诵变成当晚最精彩的节目。从此,他逐渐改变看法,认为有些诗是在朗诵里才能显现出好处来的,“这种朗诵诗大多数只活在听觉里,群众的听觉里;独自看起来或在沙龙思念起来,就觉得不是过火,就是散慢,平淡,没味儿。对的,看起来不是诗,至少不像诗,可是在集会的群众里朗诵出来,就确乎是诗。这是一种听的诗,是新诗中的新诗。”它的特点是,“说出大家要说的话,听的是有话要说的一群人”。他自己也开始实践,在课堂上朗诵何达的诗给同学们听,效果很好。 一天,他去北大参加一个诗歌晚会,听到朗诵《米啊,你在哪里?》感到很好,虽然有点标语口号似的,但短小精悍很有劲儿。散场之后,和一位朋友边走边讨论,朋友承认朗诵诗的效用,但觉得这只是为时代所需要的,不能永久存在下去。朱自清不同意他的观点,认为“集体化似乎不会限于这个动乱的时代,这趋势将要延续下去,发展下去,虽然在各时代各地域的方式也许不一样。那么朗诵诗也会跟着延续下去,发展下去,存在下去,——正和杂文一样。”他从实践观察中认识到朗诵诗的价值:朗诵诗是群众的诗,是集体的诗。写作者虽然是个人,可是他的出发点是群众,他只是群众的代言人。又说: 朗诵诗要能够表达出来大家的憎恨,喜爱,需要和愿望;它表达这些情感,不是在平静的回忆之中,而是在紧张的集中的现场,它给群众打气,强调那现场。为了支持朗诵诗,他托人设法在“星群出版社”出版何达诗集《我们开会》,还特地写了一篇《今天的诗》,热情地做了评介:“抗战结束了,开始了一个更其动乱的时代。这时代需要诗,更其需要朗诵诗。三年了,生活越来越尖锐化,诗也越来越尖锐化。不论你伤脑筋与否,你可以看出今天的诗是以朗诵诗为主调的,作者主要的是青年代。”又说,“传统诗的中心是‘我’,朗诵诗没有‘我’,有‘我们’,没有中心,有集团。这是诗的革命,也可以说是革命的诗。”这些都真切地表明他的文艺观在实际斗争中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从为人生的诗人,进而成为大众的诗人了。 在中国文学史教学中,他也输进新观点和新内容。他说:“人情或人性不相远,而历史是连续的,这才说得上接受古文学。但是这是现代,我们有我们的立场。得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再弄清楚古文学的立场,所谓‘知己知彼’,然后才能分别出那些是该扬弃的,那些是该保留的。弄清楚立场就是清算,也就是批判;‘批判的接受’就是一面接受着,一面批判着。自己有立场,却并不妨碍了解或认识古文学,因为一面可以设身处地为古人着想,一面还是可以回到自己立场上批判的”。以这种进步观点和态度从事教学,使古文学和现代不脱节,达到古为今用的目的,深受同学们的欢迎。 这时,有件事使朱自清特别高兴,那就是经过几个月的奋斗,闻一多全集整理已近竣工。5月25日下午,朱自清邀请了中文系同人12位,集体校对遗稿,重新编排全集次序。对闻一多全集的编辑,他花费了很多精力,他总感到闻一多“是个集中的人,他的专心致志,很少人赶得上。研究学术如此,领导行动也如此。”他还记得,在云南蒙自的时候,闻一多住在楼上,终日做研究工作,一刻也不放松,除上课外,绝少下楼,所以被同事戏称为“何妨一下楼主人”。朱自清认为就因为闻一多“能这么集中,才能成就这么多”,这半年来,他细读闻一多手稿,越发感佩不已,觉得他“见解固然精,方面也真广,不折不扣超人一等”。对于这样丰富的手稿,他简直不知从何下手了。整理过程也极艰苦,第一批稿子从昆明运来时,箱子进了水,有些霉得揭不开,编委会赶紧请专门的人来揭,有的揭破了些,有的幸而未破,也斑斑点点的,幸而重要的稿子都完整,不致妨碍编辑工作的进展。开头,朱自清拟了一个目,全集由家属和开明书店接洽出版,委员会则集中整编几部未完成的遗著上,因而决定分工负责,他自己总其成。计分神话与诗、古典新义、唐诗杂论、诗与批评、散文、演讲录、书信、诗选与校笺等八个项目,将古代与现代打成一片,成为“诗的史”。全集拟目由天津文汇报发表,征求读者意见,希望他们能够钞寄闻一多遗文,结果来信员然不多,而增加的文篇却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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