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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刘伯承原在川军的旧部、旧同僚,纷至沓来,名谓“寒暄”、“叙旧”,有不少是想谋求官职的。故乡开县赵家场,来人更是络绎不绝。在亲人们眼中,“刘主席”不就是当年的“西南壬”嘛,该是荣归故里,光宗耀祖。该是呼风唤雨,喊什么有什么,怎么叫怎么灵光。比如,修修公馆,祭祭祖坟,安排亲友的一官半职,该是举手之劳的小事。甚而至于手也不必举,只需说句话,吩咐一下便可以的小事。

  且慢!这类事刘主席一概不办。为此,亲戚朋友把他看作不近人情的主席。

  1981年冬,笔者在重庆市一处普通居民楼的一层,访问了刘叔禹老先生,当时刘老先生年过八旬,且体弱多病。他的病榻前摆放着刘伯承的一幅瓷碟像,几件陈旧的家具同刘老先生一样经历了若干岁月。老人只能嗫嚅地讲出:“喔喔,大哥,北……京,来……人。坐、坐、坐……”

  其余的话,只能由其夫人周林女士代替了。周林是有名的烈性女子,当年为了同刘叔禹结合,居然断指表示决心。周林告诉笔者,叔禹是刘帅最亲密的胞弟,早年就被刘帅带在身边,在旧川军中当过文书、军需,不离左右。后到上海等地经营药材生意,赚了钱资助刘帅的革命活动。1935年遵义会议后,陈云代表中央到共产国际汇报;就是刘帅写信告诉刘叔禹安排接待、掩护、转运工作的。

  “大哥(他们这样称呼刘帅)从不安插私人。刚解放时,我们也算小资本家,吃了一些苦头。我们找过大哥。大哥说,他是党的兵,不是西南王。他是人民的儿子,不是拥兵自重的旧军阀。碰了钉子,我们再也不敢找。”周林坦诚地说:“共产党这么正,大哥这么正,我们不能去抹灰,靠自己干,最后退休,叔禹也只是冰棍厂的老工人。但是,我们心里安逸得很,没有再给大哥添麻烦,没有给共产党抹黑。”

  回到北京后20来天,笔者收到重庆的来信,得知刘叔禹老先生已经过世,他去得很平静、很安详,最后的话是:“大哥……来……人……看我……了……”

  在一般人看来,堂堂西南军政委员会的主席,办几件私事是小事一桩。但在刘伯承看来,却是与党风、党纪相关的大事,至今在重庆还流传着刘主席“不近人情”的小故事。

  一天下午,刘伯承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

  “叮……”清脆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刘伯承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了夫人汪荣华的声音。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汪荣华的口气十分谦和。

  “什么事。”刘伯承的声调有些严肃。因为一般情况下,老伴从不在办公时间打搅他。今天她打来电话,肯定是要他办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下,嗫嚅地说:“太行今天回来了,他和媳妇子商量好了,近日要结婚,现在没有房子。他们说,咱们的一间储藏室能不能腾出来,让他们暂住一段时间。等有了房,他们再搬走。”汪荣华一口气说完了。

  “不行,咱们早就定好了的,孩子工作了,结婚一律在外面,不准在家。太行是老大,不能带这个头。”刘伯承十分坚决地回答。

  汪荣华放下电话,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

  那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她生了第一个孩子。当时,刘伯承正率领八路军一二九师在太行山一带开展敌后游击战争,抗击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军。当地人民群众被充分发动起来,出现了“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抗日高潮。想起这一幅幅壮丽的图景,刘伯承同志兴奋地说:“就叫太行——刘太行。”太行,多好的名字啊,厚他像太行山一样高高耸立,威武不屈;像太行山一样,永远生活在中华民族的怀抱。

  转眼到了1946年,太行渐渐长大了,刘伯承亲自教他认字、写字、学算术,给他讲革命道理。可是,当时刘伯承担任着晋冀鲁豫军区的司令员,要管的事情多着呐,工作是非常繁忙的;再说,孩子长大了,也该上学了呀,上个什么学校呢?”

  有一天晚饭后,夫妇俩带着太行在郊外散步,一边让儿子观看日落和晚霞,一边给他讲“夸父追日”的神话故事及其中的科学常识。他们走着、谈着,迎面碰到了任白戈。他很有礼貌地给刘伯承司令员行军礼,接着就攀谈起来。

  任白戈看着刘太行天真活泼的样子,关心地问道:“啊,太行长得这么大了呀。上学了没有?”

  “还没有呐,现在是靠我自己教,这样对孩子很不好,加上我们的工作又忙,常常顾不过来。”刘伯承回答着。他知道任白戈有一个孩子在地方上的学校念书,就向他打听说:“白戈同志,你孩子上的那个学校怎么样?”

  任白戈说:“学校容纳的孩子太多,设备不太好,加上部队里的孩子跟老乡的孩子习惯不大一样,因此,我的孩子常常赖着不肯去哩。”讲完以后、任白戈又提出建议说:“我们部队是否设立一个干部子弟学校呢?”

  “嗯——”刘伯承同志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我对于干部子弟学校的教育成果,还抱着一点怀疑。当然,这也没有考虑成熟。”

  讲到这里,他不由得摸了一下孩子的头,沉思地说:“据我看,子弟学校容易发生一种偏向。在这个学校里,小孩子的头脑里很容易反映出部队的等级思想;这个是司令员的孩子,那个是旅长的孩子,这个是团长的孩子,产生了不必要的对比。这对孩子的纯洁思想是有害处的。据一位同志讲,他在苏联的时候。听说斯大林同志的孩子在上学时,就不让老师知道他的父亲是斯大林,也不让别人知道他是斯大林的儿子,以免在人们的头脑中产生一种特殊感。”

  稍停了一会儿,刘伯承又说:“在老百姓学校里读书。可以了解一些群众生活,就是受些别的孩子的闲气,对他们将来也有好处。你们看,毛主席的孩子就跟着劳动模范吴满有一起种田哩!”接着。又对办子弟小学校表示了自己的担心:“真的,我怕小孩子幼年时养尊处优,反倒害了他们的一生。”

  任白戈听了这一番话,连连点头,并深有感触地说:“刘司令员关心后一代,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忘掉劳动人民的本色啊!”

  刘太行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在一旁听着,觉得爸爸讲得很有道理。回到家,他就向爸爸妈妈表示:“爸爸妈妈,让我同老乡的孩子一起念书吧。”

  “太行,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跟老乡的孩子在一起很好啊,可以了解民间生活的艰苦,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刘伯承高兴地抱住太行,亲切地对他说:“要知道,你爸爸、妈妈在小时候都是穷孩子。家里就是吃苞米,红苕糠菜要当半年粮呐,读点书就更不容易啦。眼下,正是艰苦的时候,我们要永远和人民在一起。‘太行’要像太行山一样,长在群众的怀抱里。”

  不久,刘太行就高高兴兴地背着小书包,到武安县一个小学念书去了。他和普通的农村孩子一样,坐在破旧、简陋的课堂里。课桌是用土砖搭起来的,只有很少几张是早已破损的木桌子。坐的椅子全是石头块和上砖堆成的。上面垫了些木板或麦秸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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