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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公元1984年春夏,有一位年近八旬的美国老作家索尔兹伯里携同妻子,满怀兴致地沿着当年红军走过的路线踏勘了七千四百英里。他还未看到大渡河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了大渡河水的咆哮。当他走近大渡河的时候,看到了如下令人惊骇的景观:

  红军走过的路,是绝壁上硬凿出来的栈道。还有那蜿蜒缠绕、忽起忽伏的羊肠小道。河的左边是刀劈一样高入云端的峭崖陡壁,山腰以上堆满了银光耀眼的积雪。这里的积雪终年不化,走在中间,寒气逼人。再往右看,大渡河水汹涌澎湃,像一条巨大的白色故龙,盘桓在数丈深的峡谷里,闪着寒光,吐着白浪,令人心惊目眩,稍一失足,就有落入这万丈深渊的危险。

  看到这些,美国老先生发出了感慨:

  “大渡河水流湍急,几乎是从正北流向正南,然后东折,泻入成都南边长江的一大支流岷江。大渡河两岸峭壁耸立。五月里,黑色的崖壁上开满了杜鹃、玫瑰和种种蓝色和黄色的花朵……这里美得出奇。但对一支军队来说,又是出奇的艰险一渡江艰险,登攀陡峭山崖上的小路也很艰险。河并不宽,但其流速和多变的流向以及水中的漩涡和礁石令人望而生畏,这是个危险的去处。”

  每一位到过大渡河的人,都不能不为之所动。因为,就是这一条河,曾经阻拦过一支声势浩大的农民造反队伍,使太平天国的一支劲旅全军覆没。

  1935年5月初,又有一支造反的队伍来到这里,那就是红军!中央红军在强渡天险金沙江之后,风驰电掣般继续北上,一路上途经会理、西昌、冕宁数县。

  企图对红军进行阻拦的四川军阀部队,一触即溃,望风披靡。

  然而,摆在红军面前的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此时,尾追红军的国民党“中央军”薛岳部队已进至金沙江南岸,而前头截击的国民党四川军阀刘文辉、刘湘、杨森的部队,则在向大渡河急进。红军如果不能迅速渡过大渡河,势必被迫向西转入更为艰苦、困难的川康地区。

  为此,中央军委命令,左权同志率二师五团一部分同志和军团侦察连,经越西,占领大树堡担任佯攻,钳制和吸引富林的敌人;红一师一团率工兵连,组成先遣队,由刘伯承(先遣支队司令)、聂荣臻(先遣支队政委)率领,迅速抢占大渡河边的安顺场渡口。

  安顺场是一个小镇子。它面对奔腾、汹涌的大渡河,背枕巍峨挺拔的营盘山。营盘山的名称,是人们为了纪念太平天国名将石达开而取的。

  刘伯承跳下马,面对着滔滔江水,深沉地说:“同志们,石达开就是在这里全军覆灭的。这是我们红军的又一个生死关头。”看着刘伯承的表情,红军将士们的思绪也闪回到了七十二年前的往事。

  那是在翼王石达开与洪秀全分裂后,率部挺进浙江、福建、江西,转入湖南,声势震荡,威慑清廷。然后,他南下广西,驰骋于川黔之交,奔突万里,连下百城,飘然若风雨,声势如霹雳,涉奇险,蹑幽径,使官军震眩失措,防不胜防。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三月,他率众由云南进入四川边界,派其先锋赖裕新率众四万,自宁远日夜兼行,引官军追击北上,俾南路空虚,亲率四万人马渡过金沙江,抵达大渡河畔。

  当时,大渡河北岸(大渡河从安顺场起,由原来的北南走向转为西东走向),尚无官军,石达开组织部队扎营造船,指挥前锋抢渡,至天黑,已经渡过一半人马。但石达开担心前锋遭到背水作战的局面,以为“今师半渡,搅官军座至,此危道也,不如明毕渡。”于是下令,把渡过河的一万余人又撤回来了。石达开的决心未能如愿,大渡河水陡高数丈,四万人马被阻于南岸,营盘山上扎满了军营。待水势下落时,官军由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他进退两难,粮食断绝,乃决一死战,向将士慷慨陈词:“吾起兵以来十四年矣,越险岭,济江湖,如履平地,虽遭难,亦常嚏而复奋,转退为攻,若有天佑,今不幸陷入绝境,重烦诸君血战出险,毋徒束手受缚,为天下笑,则诸君之赐厚矣!”他泣涕稽首,激励军心,誓于死中求生,乘夜强渡,但失败了。在全军覆没之前,他自沉五个妻妾、两个幼子于大渡河的水流中,写下“大江横我前,临流易能渡”的诗句,发出无可奈何的悲叹。就这样,石达开和他的四万太平军勇士,全都壮烈牺牲。

  石达开和他的农民革命军被从地球上抹掉了!巍巍的营盘山,留下漫山遍野的荒家。民间传说,大渡河畔,营盘山凹,太平军的怨魂常在黑夜哭泣,高叫复仇。辛亥革命的先驱者们,在河畔一座陡峻的石山顶,为他树立起一块花岗石纪念碑,碑文慷慨悲愤。高高的纪念碑,年复一年地听着大渡河水永远唱不完的悲歌。

  “红军不是石达开!”刘伯承站在江边的高石块上,同聂荣臻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大声呼喊道:“同志们,历史是有许多相似的东西。我们红军也是造反的队伍,七十多年后我们也被逼入困境,来到这个鬼地方。大家看看,我们红军经过万里征战,抢渡金沙,越过彝区,差不多也是沿着石达开行军的路线来到古战场营盘山扎了营。从时令上说,红军到达大渡河畔比石达开要晚半个月,已进入洪水期,水高浪险,更加危急。我们这几万大军,隐蔽在沟沟岔岔里。和石达开相比,我们所面临的形势却要严峻得多。”

  聂荣臻接着说:“同志们,我们要重视历史,要看到困难。在军情方面,蒋介石师法清代将领路秉璋对付石达开的战役部署,命令薛岳指挥周浑元、吴奇伟等三个纵队,追击红军;电令刘文辉加强大渡河北岸的防御;电令杨森率全军经乐山、雅安直赴大渡河;又恐增援不及,并令刘湘先派第二十一军第二师第六旅赴汉源、富林加强防御。这样,下到富林、上至泸定桥沿河陈兵,真似铁桶一般。此外,并叫河防部队搜集船只、粮食及一切可供红军利用的物资器材,还利用特务唆使少数民族阻挠红军前进。蒋介石一切部署就绪,他的口号是:‘让共产党做石达开第二!’但是,他高兴得过早了。”

  是的,蒋委员长是高兴得过早了。红军神出鬼没,红一师第一团成功地袭击了安顺场,抢占了这个渡口。紧接着于5月25日在刘伯承、聂荣臻的指挥下,红一团的十七勇士一举从安顺场胜利过河,打开了第一条通路。

  但是,大渡河水流湍急,河面宽大,不能架桥,渡口又只有几只小船,往返一次需要几十分钟,几万大军如果只靠这几只小船来渡河,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此时,传来消息,刘湘、刘文辉、杨森的部队已离大渡河不远,薛岳、周浑元的部队也在日夜兼程追击进逼。

  眼下,要迅速渡过大渡河,必须火速拿下泸定桥。在这十万火急的情况下,红四团接受了夺取泸定桥的任务,为左路军的先锋团。这时,已过河的红一师为左路军,正沿东岸北进,策应四团夺取泸定桥。

  27日清晨,杨成武、王开湘接到命令,便命红四团从安顺场出发,沿大渡河西岸,向泸定桥奔袭。

  安顺场至泸定桥全程三百二十里,原军委命令三天赶到。一般来说,三天长途跋涉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如今走了一天,部队十分疲劳,这时,红军的政工人员展开了鼓动,干部战士情绪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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