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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毛泽东对斯大林仍然敬畏。

  毛泽东明知自己看重斯大林而斯大林不尊重自己,但他没有背叛这位马克思主义的教皇。当然,毛泽东有很多理由怀疑斯大林。在马歇尔放弃蒋介石之后很久,莫斯科仍抱住蒋介石不放。但是至少可以说,在1948年,斯大林为中共对付蒋介石提供了间接的帮助。

  与杜鲁门和艾德礼相比,斯大林可以说是毛泽东较好的朋友(猜疑总比敌视好)。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后24小时,莫斯科就承认了它,如果说斯大林是最后一位承认蒋介石失去中国大陆的主要领导人的话,但却是第一个承认毛泽东获胜的人。

  斯大林在中国东北的活动,并不像某些人认为的那样是反对中共的,这些活动主要是因为他们过低地估计了中国共产党掌握未来的能力。在斯大林强掠沈阳的工厂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毛泽东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统治了这座城市。

  毛泽东自莫斯科回北京以后不久,斯大林突然喜欢起菠萝来。他命令马林科夫:“给中国人发个电报,我想让他们给我一块地方建个菠萝罐头厂。”赫鲁晓夫战战兢兢地告诉斯大林,中共不愿意外国人在他们的土地上建工厂。“这肯定伤害了毛泽东,”这位后来成为克里姆林宫头号人物的人深有体会地说。

  毛泽东对斯大林的主意不满意,不过他发回的电报是温和的:“如果你们对菠萝罐头感兴趣,可以给我们贷款,我们自己建工厂,用工厂的产品偿还贷款。”斯大林恼羞成怒。中国的菠萝没有一只“荣幸”地登上克里姆林宫的餐桌。

  毛泽东对斯大林绝没有文字上的许诺,正如他对其他许多人所做的那样。

  毛泽东尊重莫斯科达到令人难解的铁心程度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1950年,毛泽东降低他认为自己是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的调子,以免给斯大林罩上阴影,这对毛泽东固执的脾气来说是少有的。他甚至要求斯大林派一位出色的苏联马克思主义者到北京来,审查将于1951年交付印刷的《毛泽东选集》。

  毛泽东60岁的时候,传来了斯大林去世的消息。一方面,毛泽东称这位苏联暴君为“当代最伟大的天才”。另一方面,他没有飞赴莫斯科参加斯大林的葬礼。在苏联阵营中,他是唯一这样做的领导人。

  这两者都值得深思。毛泽东敬慕斯大林,同时他认为他有资格成为世界上第二个斯大林。不去参加葬礼,毛泽东似乎提高了他在苏联阵营的众领袖中的地位,他认为自己在其他人之上。

  多年后,即使在斯大林自己的同僚们也开始剥去他的外衣时,毛泽东仍然拒绝公开批评斯大林。不过他在1956年11月告诉他的同事:“在我的一生中,我有三次写文章称赞斯大林。在延安是他六十岁生日的时候,在莫斯科是他七十岁生日的时候,这次是在他逝世之后(1953年)。所写的这些没有什么意义——是不得不说这些事。”

  毛泽东首先颁布的国家法令是婚姻法和土地法。两部法律都给旧中国以打击,而且似乎赋予了集群性强的中国老百姓以个性。毛泽东试图给农民以选择配偶的自由,给他们一份自己的田地。但是,让人民获得个人自由并不是毛泽东的最终目的。他心中有新的、美好的设想。在这一新的计划中,中国的民众将再次成为一种摆设,就像他们在封建主义辉煌的大厦中一样。毛泽东无意把中国变成杰弗逊式的小农耕作地。

  第一步是要砸碎地主的统治,把土地分给农民。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步,几乎像宗教的皈依一样,因为这一步解除了农民身上的枷锁,成千上万的地主一夜之间一贫如洗,很多被处死。

  这是一场风暴而不是气候的变化。风暴过后,农民很快就要把他们的土地交给公社。

  在政治上,毛泽东仍然实行家长式的统治。中国太落后,不能向现代化作一次性的飞跃。实现民主和平等——毛泽东崇尚的价值观——是非常艰难的。

  一部婚姻法和一部土地法不可能一夜之间完全消除旧中国的各种弊病,社会秩序仍然需要监督保护。

  思想意识至少被语录统一了起来,中国终由“人民”掌权,和平到处受到“帝国主义”的威胁,苏联是全世界“民主的典范”。《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的出版发行,为中国提供了规定的用语——这本书在1951年印刷了200万册。如果说不是灵魂的话,至少语言已经归于一致。

  数十年后再看中华人民共和国,仍可以看到它在1950年形成时期的样子。

  二元化统治支撑着中国的社会舞台,处在前景突出地位上的是一些这样的组织——妇联,共青团,工会,少先队;其背景是党——它无处不在。

  参加各种会议成为群众新生活的标志。有些人一天到晚地开会,这不禁使人想起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描绘的现象。早在1927年,一位地主就抱怨说:“如今是委员世界呀,你看,尿尿都碰了委员。”

  每家书店都有标着“哲学”书籍的柜台,上边摆的是马克思、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著作。解放以后,哲学还有其他的意义吗?不言而喻,答案就在柜台上。

  直到1948年后期,在四川省的部分地区,人们还一直没有听说过毛泽东这个名字。尽管毛泽东控制华北已有几年时间,但是中国太大了,一套制度普及整个中国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在上海有数不清的街道会议。在一次街道会议上,要一位文盲老太太谈谈她对新宪法草案的看法。在上海方言里,“宪法”和“戏法”两词的发音相同。整个讨论在老太太听来都是要“支持什么魔术师变的新戏法”。在一位主持会议的党员的催促下,她站起来大声说:“我活到73岁了,记得只看过一次戏法。现在人民政府要表演新戏法,我完全拥护,一定要去看看。”会议主持人很恼火。结果会议一直开到半夜,直到这位老太太讲出几句热烈拥护宪法的话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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