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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败日本侵略者(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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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十二月,盟军驻延安观察组派出三个人到晋察冀军区,其中一个名叫艾斯·杜伦的美军上尉观察员被指派到我们冀中根据地。他的主要任务是:为盟军万一在华北参加协同对日作战作准备,搜集北平、天津、保定、石家庄一带的日军情报和设施,了解保定飞机场和勃海湾滩头阵地的使用价值和利用的可能性;并了解我八路军在冀中平原是怎样与日军作战以及作战能力的强弱,等等。 我们接到中央军委和晋察冀军区关于作好接待工作的指示后,根据当时的形势,特地成立了一个联络科,任命高存信为联络科长。杜伦上尉到冀中后,我们派联络科高存信科长和吴英民副科长陪同他到第七、第八、第九军分区去参观考察,同时,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名叫马振武的县长当翻译。他们一行人先到第七分区参观了地道,让杜伦看了炕沿底下、锅灶底下、夹皮墙里、磨盘底下等几种地道口的地道,也带着他亲自钻了两条地道,并告诉他,冀中各地区的地道,多数已筑成户通户、村连村,村村相通,有通气孔、了望孔、射击孔;有干线、支线;能防毒,防烟,防火,防水,能容纳全村所有人员和几百人的战斗部队;形成了能攻能守的“地下长城”。杜伦上尉看了以后,连连称赞我们在平原地区利用地道作战的奇特,并对我们选择地道口和巧妙进行伪装倍加赞赏。 出乎意料之外,当高存信带着杜伦上尉到第九分区考察并搜集情报时,有一天午夜,河间敌快速部队及任邱、高阳之敌突然向我第九分区领导机关所在地的边关村奔袭。分区作战股长雷溪向高存信报告敌情,高存信立即叫醒杜伦上尉随分区机关转移到东南方约十华里的皮里村隐蔽。他们刚在皮里村的“堡垒户”安顿好,凌晨五点多钟,敌人即尾随闯进村来。高存信、雷溪马上指挥马振武、吴英民掀开北屋东墙上一张伪装的年画,揭开夹皮墙上的洞口,带着杜伦先钻进地道,他们随后也钻进地道。 就在他们进入地道不一会儿,敌人已冲进了这座房子,捉到东厢房里来不及躲进地道的房东老大娘,逼问地道口在什么地方?大娘闭口不讲,敌人抽出指挥刀砍掉了大娘四个手指头;大娘昏迷过去也不肯吐露实情。敌人象发了疯似地四处捣、砸,不料他们北屋夹墙的地道口被砸开了,幸好他们下地道后已拐个弯向前运动了十几米。敌人甩进了手榴弹,然后试图下地道搜索。可是当一个敌人刚从地道口垂下两只脚时,高存信便用手枪打伤他的腿,他哇哇直叫,又把腿缩回去了。 敌人见进不了地道,便在上面大声咋呼:“放毒”,“放水淹死他们!”地道里的同志马上解下包头的毛巾,并撤上尿,准备敌人放毒时作防毒口罩。敌人虽没有放毒气,可是开始往洞里灌水。同志们早防敌人这一手,立即把水引到预先挖好的蓄水井里。接着,敌人用烟薰,他们又脱下棉袄堵住进烟的口子,把烟引向通气孔、了望孔排出。敌人见仅从一个地道口还对付不了他们,便到处敲打,想掘开第二个大的地道口。 这时,九分区司令员魏洪亮的爱人肖哲同志抱着她的儿子也躲在地道里,因为洞中黑暗、潮湿,空气又稀薄,小孩受不了,不断地啼哭。肖哲同志怕儿子的哭声暴露了地道的位置,危及同志们的安全,便死死地捂住儿子的嘴,儿子不幸窒息而死。同志们都很同情她,但在这样残酷的斗争环境中有什么办法呢? 敌人在皮里村折腾了一天。傍晚,九分区的四十二区队和附近的地区队闻知分区机关被敌人包围,紧急赶来增援。敌人得悉我部队已快赶到,便急忙撤走了。 杜伦上尉脱险后回到军区,我亲自接见了他。他谈了在冀中参观考察的情况和感想,特别提到亲自经历的皮里村地道战,激动地竖起大拇指说:“一个普通老太太为了保护八路军,自己挨打,手指被砍断,宁死不屈;一位分区司令官的夫人为了顾全大家的安全,亲手把儿子的嘴捂住,直至窒息而死,这种老百姓真伟大,这种母亲真伟大,真伟大!”杜伦上尉还对我说:“李将军,我是美国军人中第一个参加过中国地道战的人,非常荣幸。请问将军,这种地道战的战法是哪一位军事家发明的?”我告诉他:“这种地道战是老百姓在战斗中发明的。他们从藏身洞发展到有两个洞口的隐蔽部,然后把一家一户的隐蔽部挖通,连成小坑道,再由小坑道发展到能打能藏、能打能防的村联村的大地道。我们共产党、八路军主要是领导和帮助群众总结经验,推广经验,促使地道一天比一天更完善,更好地发挥作用。所以说,归根到底,地道战的发明者是千百万抗日群众。”杜伦听着,频频点头,又竖起大拇指说:“中国人民很有智慧,很有办法;日军必败,八路必胜!”杜伦上尉初到冀中时有些瞧不起我们,认为只有他们美国的飞机、大炮、坦克才能打败日本,到了冀中一个多月的经历,才使他打心底里佩服根据地的抗日军民。 每当回忆起冀中的抗日斗争,我总不能忘记“冀中子弟兵的母亲”——李杏阁。她是安平县报子营村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丈夫早逝,拉扯着三个子女过日子,生活非常艰难。自从八路军到了她的家乡后,抗日政府处处关心她们孤儿寡母,发给救济粮,村里又组织拨工,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她认定要跟着共产党走这个理,政府号召拥军,她坚决拥护,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也吓不倒她。开始她只负责看护一两个伤员,后来伤员增多了,她家便成了秘密的临时医院病房,寒来暑往,重伤员抬来,轻伤员转走,今天来三个,明天走两个,伤员不断;医生三两天来巡回换换药,平时都靠李杏阁看护。 这样,在她家养过伤的伤员,最少的住三五天,有的住三四十天,最多的还住了一年多。十六岁的小战士刘建国身负十二处伤,有的伤口露着骨头,脑后还有一处镰刀般大的刀伤。村长把他抬到李杏阁家时,他全身血淋淋,已奄奄一息。李杏阁细心地把他的衣服剪开,用棉花沾开水轻轻给他擦洗干净,医生给他上了药,第二天,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李杏阁忙端来稀粥喂他,他才吃一口就吃不下了,原来脑后的刀伤使他张不开口。李杏阁想了想,忙去找来一节苇子杆,让他嘬着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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