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梁羽生传奇 | 上页 下页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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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讲“空”讲“无”,万物皆空,万法皆空,相既是空,名亦是空,所以,从根本上讲,是没有什么侠不侠的。金庸从较早的时候起,已开始参研这个问题,郭靖。张无忌的当上武林盟主,于他们都是很偶然的事,他们都没有在这上头努力钻营过,纯属外力、外因所促成。 郭靖还罢了,总还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不忘自己肩上的责任,终于成就为一代大侠。 张无忌强调的却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本来,在武林中,他是明教教主,中原英雄尽为心折,他又得到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屠龙宝刀及刀中的秘芨《武穆遗书》,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翻元朝,自己做皇帝。可他却把兵书送给了徐达,而自己连明教教主都不做了,就想云鹤般逍遥自在去。 也许读者会认为他是一个没出息的家伙,正如金庸在后记所说的:“张无忌不是个好领袖。”但他可以做我们的好朋友。 越到后来,金庸越写无名,无我,无相,无欲,无求诸般的人物。 直到韦小宝出现,这时不仅是无侠了,简直是反侠。 至此,金庸已无话可说,所以他果断收笔。 从写侠到写人,从写复杂的人到单纯的人,金庸无疑是远远地超越了许多同期的武侠作家。他在这一方面已耸起一座高峰,等闲之人难以超越。甚至是把他引上了武侠小说写作道路的梁羽生也自叹弗如。 梁羽生的不少作品依然还没有摆脱旧有的写作窠臼。 他写群豪大会,他写争夺盟主,他写名与利的诱惑,他写情与理的绞杀。 他很少去写“有屋数间,有田数亩,用盆为池,以瓮为牖,墙高于肩,室大于斗,布被暖余,藜羹饱后,气吐胸中,充塞宇宙。凡静室,须前栽碧梧,后种翠竹。前檐放步,北用暗窗,春冬闲之,以避风雨,夏秋可开,以通凉爽。然碧梧之趣,春冬落叶,以舒嚣喧融和之乐,夏秋交荫,以蔽炎烁蒸烈之威……”诸如此类的生活理想。 他也从来不会让他的人物去“筑室数楹,编槿为篱,结茅为亭。以三亩荫竹树栽花果,二亩种蔬菜。四壁清旷,空诸所有。蓄山童灌园雍草,置二三胡床着亭下。挟书剑,伴孤寂,携琴奕,以迟良友。” 即便是“生死茫茫,侠骨柔情埋瀚海;恩仇了了,英雄儿女隐天山”,这群英雄儿女也不是真正隐居。桂仲明成了武当北支的开山师祖;凌未风传了晦明禅师的衣钵,光大天山剑派;飞红巾做了回疆各族挂名的盟主。 他们都是“已惯江湖作浪游”,“天山剑气荡寒秋”,金戈铁马,拼葬荒丘的风云英雄。 这才是梁羽生,不同于金庸也不同于古龙的梁羽生。 所以他才写出了《七剑下天山》、《云海玉弓缘》等等。自始至终坚持侠重于武,侠大于人,入世多于出世,积极多于消极。 当然有得有失,不过总归是得大于失。 这就够了,所以梁羽生也就心安理得地飞到了澳大利亚,写他的历史小说去了。 他还是忘不了历史,这倒真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很早的时候,他已说他写作武侠小说的主要追求是“一是努力反映某一时代的历史真实;二是着力塑造人物的性格;三是力求加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他把努力反映某一时代的历史真实摆在首要位置,可见其对历史主题的重视。 也许,对一个有着远大的政治抱负和历史责任感的作家来说,历史,是他看清今天和预测明天最好的武器。 如此看来,《云海玉弓缘》算得上是梁羽生作品中的一个异数。 它写的完全是一个“江湖”故事,基本没有涉及“江山”人物与背景。 它的基本架构只是复仇与争霸,是很“老土”的题材。只是梁羽生把它铺排得波翻云谲,跌宕曲折,山重水复,加上对人性的较为深刻、细致的剖析,倒也别具一格,引人入胜。 复仇是厉胜男一个人的事,争霸却是由孟神通和她对垒。 好端端的一个女子,闯荡江湖,若能以自身的武艺,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已算佳话一桩;若能为国为民,保国安邦,那更是义薄云天,万众旌表。厉胜男偏偏什么都不是,她历尽千辛万苦,远赴海外去寻找秘芨,首先是为了复仇。说起三百年前之事,颇以她的祖先为荣;提起邪派中有名的高手乔北漠师徒当年大闹中原,杀得各路英雄闻风远避的往事,就眉飞色舞。这让金世遗很是提心:要是帮她找到了乔北漠在海岛上埋藏的武功秘芨,她除了报仇之外,会不会借此而成为一个女魔头呢? 不幸而言中。 因为仅是报仇,由于孟神通所作所为实在凶残——为了抢夺一份“修罗阴煞功”的秘芨,竟把人家一门抄斩,赶尽杀绝。只剩下孤雏余生,日子悲惨,苦不堪言,像无根的浮萍在人世间飘荡,既让人同情,又让人关切。所以,她的矢志报仇,容易在读者心目中造成理所当然的心理。何况,行凶者又是武林的公敌,她的复仇的过程也是伏魔的过程,不仅会得到武林中名门正派的拥护,同仇敌汽除恶务尽,而且更得到读者的同情与赞赏,谁不想看到驱尽阴霾,大快人心的结局呢? 若仅是走到这一点,她给人的感觉也还是带点妖气,行事令人捉摸不定罢了。这也没有什么,武林中人多是爱走极端的,况且她又有着那么悲惨的身世,怪僻一点和乖张一些,也没有引起人们更大的恶感。 真正让人大骂她是妖女的,是在她复仇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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