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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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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勇气,给了他智慧,给了他希望。既便是再苦再难,曙光就在前头! 靠近年根儿了,提着心过了一年的人们又惶惶不安起来,继尔,惶惶不安变成了躁动。从春末夏初开始的战役一个接着一个,日本人总是在进,国民党军又总是在退,终于,日本人又占了贵州的都匀、独山,重庆已经是兵临城下,朝野上下,言战者言和者都缄默了,只有言逃者议论纷纷,看来,再迁都一事无可避免了。人们有了撤退逃难的经验——宁肯早走也不能晚走。立时,重庆的飞机票价,汽车票价涨了几倍。 本来挺安静的北碚也乱了起来,人们就真跟听见了日本兵皮鞋上的铁掌声似的,咬着耳朵替日本人的凶恶做着义务的宣传,抻着脖子传播着城里听来的有关撤退的消息,这路人永远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们的话却能动摇着人们的心。 妻上街回来,带来了那些经过渲染加工的消息。老舍听着,颇不以为然。“真是料事如神啊。”听完了,老舍由不得自语了一声。 “谁?”“张道藩。”老舍丢下笔,在屋里来回走着,他再次被张道藩之流的行径所激怒。“不幸的是,这次又让他言中了。八个月之前,他们一听到战争告紧的消息,便做好了它去的准备。一群混帐的玩艺儿!仗,要别人去打,牺牲,要别人去牺牲;官,要自己来做,这便是今日之官场。” 正碰着萧伯青进来,递给老舍一封启开的信:“他们叫你先走一步呢。”老舍看了一遍信,把信还给伯青:“你先走吧。” 萧伯青双手抱臂,一屁股坐了下来:“那儿我也不准备去了,我就在这待下去了。” “啪”。老舍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叫道:“我也决不西行一步!我已下定决心,如果日寇从南边打来,我就向北边走,那里有嘉陵江,滔滔的江水便是我的归宿!” 说完,他似乎一下平静了,车转身子,安然地坐在案头前,一笔一划地写着《四世同堂》。 每天早晨他很早就起来了,当他走到门口、必定会发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当天的《新华日报》——为了不致连累老舍及其它的人们,《新华日报》机智的报童们总是乘着天未亮的时候,就这样,把一份份报纸塞进门缝——他用五分钟浏览一遍,放到一边,待回头细看,便在小院伸胳膊动腿,打上一路太极拳,待到额上出了些细汗,他便收了式,吃早点。过后,便是写作了。此时,他几乎丢下了一切其它的,只就《四世同堂》了。写一会儿,他一定会自己拿扑克牌玩一通过五关,然后再写。午睡。下午再写。晚上再写一会儿。 市面上传来的消息,几乎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昨晚上听见了日本的大炮声。政府各机关已经离渝,委员长飞去春城……这一切和他就好像压根儿没什么关系,他的心全沉在小羊圈胡同的风云之中。 “您可真稳啊。”伯青笑着,只要老舍不走,他心里甭提有多踏实了。老舍眼一迷缝,嘿嘿一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惟有文章可以常留人间。有撤退逃乱的功夫,十本小说都写好了。” 伯青笑了。他要告诉老舍,“文协”一切如旧,朋友们都十分记托他,惦记着他手头上这部长篇。 都过了年了,也没瞧见日本人再向西,向南迈一步,其实谁也都瞧出来了,日本人已经是强骛之末,气数尽了。而委员长的心也早不在打日本人的事上了,他更关心、一旦日本战败、能否一鼓作气、平定内乱,定天下于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个党。说实在的,委员长并不担心军事上的问题,这一两年,精锐部队围定了延安,只等一声令下,拿下延安易如反掌,而太多了的民主力量却叫委员长伤脑筋,别说外地的李公扑、闻一多、田汉等等,单就说天子脚下这伙人就难以摆布。为此,委员长训示张道藩、潘公展、梁寒操、务必控制文化艺术界的形势。 一月二十五日,周公自延安返重庆,召开记者招待会,提议召开党派会议,为国事会议做一准备。应立即废除一党专政、成立民主的联合政府与联合统帅部,承认一切抗日党派的合法地位。第二天,中国民主同盟便率先发表对时局的宣言,提出更加具体的建议。紧跟着各党、各派、各知名人士纷纷恳请政府接受建议。为了配合这一行动,中共南方局负责人王若飞召见阳翰笙,要求文委动员文化界知名人士发表对时局的建议。 《文化界时局进言》很快便写出来了。郭老和翰笙便兴冲冲跑到北碚找老舍,他们准知道老舍不但会赞成而且会积极支持这一事情的。没敲门,郭老便推开了蔡愕路寓所的门,大声叫着:“客人到了,还不出来接一接。” “郭老!翰笙兄!”老舍一下丢了笔就跑了上来,一把抓住两人的手: “不易不易,二位光临寒舍,我乃荣幸之至啊。” “叨扰、叨扰。”翰笙凑到火盆旁边,拨动着炭块:“您这炭火着的不怎么样嘛。” “有点就比没点强。甭看就这么几块木炭,屋子里就能待下人了,您说是吧,郭老?” “我们都是四川人,没觉着这屋子里非要生火才过得去,在我们四川,您这算一种高档的享受了。”郭老笑得开心极了,稍倾,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掏出《进言》的稿子,往桌上一放:“您看看这个,同意,就把名签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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