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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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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要开年会,每年都要纪念鲁迅。今年,一切照例。只是从“陪都”传到北碚的消息,那样令人不安——冯焕章将军彼软禁了,冯先生携古琴隐居了……从成都回来后,老舍一直没见到冯先生,心里十分惦念。、老舍从医院出来,安顿好家,便要进城料理“文协”的事情。妻从敌占区逃出来,沿路所见所闻,过重庆的时候感觉尤为特殊,一种模模糊糊的危险感似就在四周潜伏着,经过几年离乱的妻,多想有几年安安稳稳的生活啊!晚上,妻倚在床头,缝着孩子们的破衣,鼓了半天劲,才对丈夫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明儿就进城?”“嗯,去去就回。”老舍仍埋头在稿纸堆中。“能不能不去?”妻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那怎么行。”老舍回过头来。看见妻苦愁的脸孔,心下明白了。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长着眼呢,我还有耳朵。”妻扭过脸去。 老舍放下了笔。稍倾,他说:“本来不想和你说,干吗老叫家里人提着心吊着胆呢。就是那天我跟你讲过的张道藩,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我拿他当朋友,他当面和你嘻嘻哈哈,转过脸就给你背上插刀于,就这么个玩艺儿。说起来,国民党里这路人不在少数。沾共产党边儿的作家,叫他们撵跑了,挂点红色的作家让他们下了大狱,也就剩我了。你说,‘文协’的事我再不管谁还管?” 妻通事理,只是顾及到丈夫的安全。“可你一个人……?”妻的不安。 “有事我会找周公馆和郭老,茅公他们商议,有他们的支持和协助,张道藩的那一套就叫做螳臂挡车,自找现眼。这几年,我别的长进也许不怎么大,是非曲直总算看清楚了,救中国还得靠这个——”老舍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 妻同意地点点头。“现而今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你到过重庆,见过那灯红酒绿,达官贵人照着在北平,在南京,在上海的样子,一丁点没变,反倒是更无耻,更挥霍无度。有这么一首民谣: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口吃两江水,笑贫不笑淫。说民风不古,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我去过延安,见过共产党的主席,两位领袖一比,两个党一比,便分外地明白了。” “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光是日本人,咱不怕!可惜了,中国败就败在,自己人整日里捏故自己人。咱不能捏故人,却也不能让人家捏故,所以,绕了个大弯对你说,‘文协’好歹护着几百个文艺家,不让那些个特务警察轻易地捏故。记得周公老挂在嘴边的一句活:团结就是力量!这就是我明天还要进城的道理之一。” “那一定还有道理之二呢?”妻被丈夫一板正经地“解说”逗笑了。 “第二嘛,就是什么人出面都不合适的时候,那么,必定是由舒舍予出面最为合适。”舒舍予故意在妻的面前气昂昂地走了两圈,停下来,昂起头,摆出一副大人物演讲的样子,说:“呕,怎么样,象吗?” “像!”这是三个孩子齐声回答的声音。 没发现的功夫,三个孩子全偷偷地跑到父母的房门口,向里窥看。 十月十九日,《新华日报》登了一则简要的消息,为纪念鲁迅先生逝世六周年,“文协”于今晚7时半在中苏文化协会举行纪念晚会。 不到五点钟,老舍便提前到了会场。前两天,为了纪念鲁迅的事,老舍从北碚到了重庆,翰笙和以群立即找到他,告知,鉴于最近一个时期,情况非常,冯先生也不能到会参加。所以,这次纪念会不易规模太大,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舍颇不以为然:“一个张道藩乱不了大事。他们现在还不敢!” “舒先生,不敢固然好,我们只是为了预防万一。这是周公的意见。”翰笙含笑地看着老舍。 会的规模就这么定下了。但老舍心里很别扭。多长时间了,“文协”没再举办较大规模的集会了,原指望借这次鲁迅先生六周年祭,大家都来聚聚,至少通通消息。把这一年多来文坛的沉寂冲得淡一些,没想到……老舍打心眼儿里敬重周公,便不再多说。然而他真真地认为,周公他们把张道藩之流看得太厉害了。 天上挂着一层濛濛的细雨,好象早上才散开不久的雾气。老舍并没拿雨具,向中苏文化协会急急走来。就在他拐过弯的一刹那,凭着他那十分“迟钝”的反应,已闻出一股异样的味道。中苏文化协会门口突然间增加了大批警察,一些樟头鼠目的家伙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凶神恶煞地立在街上,一百多米之内的地方布满军警宪特,如临大敌。 “你是舒舍予吗?” 一个身着便衣的人拦在门口,挡住了老舍的去路。 “有事吗?”老舍压着怒气。 “请。”便衣伸出手,示意到旁边一间房子。 秋雨萧萧,“文协”的朋友们撑着伞三三俩俩快步而来。没想到,大家都是那样渴望着每次的聚会,尽早地来到会场。拦在门口的军警好象接到命令,并不阻拦。一会儿,小小的会场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但人们发现老舍还没有来,这似乎不是每次开会的惯例。田仲济站起来了,接着好几个人站起来,四下里寻找老舍的踪影。但在每扇窗户,每个可以进出的门口,只有军警追巡的身影。 “我们被软禁了。”有人突然大声说。 会场里顿时鼎沸起来,不断有人新从外面进来,加入到乱纷纷的猜疑,困惑的议论和争执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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