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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第二天,沫若想方设法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但在那种什么都浑沌一团的日子里,连自己还是“保护”对象,他又有什么权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能力解开那千头万绪的权力网中的疙瘩?

  第四天早晨打听到世英关押的场所,由秘书王廷芳与平英等人匆匆赶到农大,然而世英已经被迫害含冤离开了人世,一个生龙活虎、雄辩滔滔、很有见地的青年,如今就这般永远闭上了嘴!他至死也没松绑,粗粗的麻绳竟嵌进了肉里。歹徒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当夜就草草将他的遗体火化了。当沫若听到这个噩耗时,神经中枢似乎都麻木了,一切就象在噩梦中似的。他神思恍惚似乎来到了关押世英的场所,那阴森森的气氛,就象《屈原》剧中关押三闾大夫的东皇太乙庙。年纪轻轻的儿子跟婵娟一样,如同暗夜里的闪电那样,明亮而急促地逝去了。但屈原还可以对着黑夜咆哮,吟诵他的《雷电颂》,而现在身为社会主义国家堂堂的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沫若,面对某些人为他儿子所网织的“现行反革命”的罪名,他却只能沉默无言,不能抗议,不能申诉,这是多大的不公平啊!

  妻子立群则因过度悲愤,时而失声痛哭,泣不成声;时而痛骂那些目无法纪、嗜杀成性的歹徒;时而又呆若木鸡,只有间或一轮的眼珠才能证明她的生存,周恩来知道了这消息,赶来劝慰沫若夫妇。面对这真相不明的不正常死亡,特别是自己熟悉的年轻人的死亡,他也是十分痛心的,然而这样的事不是天天都在发生吗?作为总理的他只能说:“革命总是要有牺牲的。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沫若理解总理当时的处境和心情,因此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只是从这一天起,沫若经常伏在案头,用他那颤抖的手执着毛笔,工工整整地在抄写儿子世英留下的日记。这是与儿子交谈的最好方式,也是寄托自己哀思的最好方式。不管泪眼昏花,不论手腕无力,他总是不停地抄写,作为历史学家的沫若,他坚信历史终将公正地给每个人作出恰如其份的评判,那时他手抄的这些日记,就会证明世英是含冤负屈而死的。孩子,你安息吧!同志们,你们安息吧!沫若时时手抚那些厚厚的抄本,想借此告慰儿子的亡灵,也安抚这两三年来接二连三被迫害至死的老战友的亡灵,请相信:历史的长河总有澄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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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均参阅郭庶英等:《回忆父亲》,《四川大学学报丛刊》1979年第2辑。

  五十六

  历史跨进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对处在所谓“文化大革命”狂涛中颠簸的中国,世界各国人士无不怀着极大的兴趣,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因此外事工作便又日渐忙碌。曾经好几个月都被闲置在家的沫若,这时又经常需以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身份出来接待外宾,并被派遣至尼泊尔、巴基斯坦、埃及等国进行国事访问。沫若还曾在美国女作家安娜·路易丝·斯特朗的骨灰告别仪式上,代表中国人民致悼词,赞美她是美国人民的优秀儿女,中国人民的忠挚朋友。一九七二年随着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后两国关系的日趋正常,以及紧接而来的中日建交等重大的外事活动,沫若总是与周恩来在一起,接待了包括尼克松总统在内的许多美国客人,和西园寺公一、松村谦三等日本朋友。中日之间结束了长期以来不正常的状态,建立了友好的睦邻关系,这也是中日两国无数人士多年来共同努力的结果,沫若感到无限欣慰。这年秋天他作的《沁园春·祝中日恢复邦交》,以“赤县扶桑,一衣带水,一苇可航”,“情比肺肝,形同唇齿”的诗句表现“两千年友谊,不等寻常”;“从今后,望言行信果,和睦万邦”更表达了中日两国人民的衷心愿望。

  特别令沫若感到兴奋的是,在那摧残文化的岁月里,当“中央文革小组”江青一伙妄图从人们头脑中斩断“五四”以来的进步文化传统的时候,日本却于一九七二年春再度演出历史剧《屈原》,从一九五二年首次上演该剧算起,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仍由河原崎长十郎主演。这次演出,在日本也是经过不断斗争才得以实现的。记得,一九六八年长十郎访问我国后即将离开北京之际,他跟沫若谈到自己回国后仍想上演《屈原》的愿望,当时的确使沫若感到意外,两眼紧盯着他问道:“您怎么看待我的《屈原》?”回答是:“我相信在现在的日本上演先生的《屈原》,将会受到广大观众的极大欢迎,肯定会给日本社会带来很大的影响。”沫若“嗯”了一声,没有明确表态。这一席话始终温暖着沫若的心,他深信将来总有再上演自己历史剧的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临了,虽然是由日本人来主演,不过这一事实昭示着:善良而正直的人们是需要《屈原》的。

  滋兰九畹成萧艾,桔树亭亭发浩歌。
  长剑陆离天可倚,劈开玉宇创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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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原崎长十郎:《崇高精神的生涯》,见《日本文学情况与研究》1978年第1期,吉林师大外研所日本文学研究室编译。
  《沫若诗词选·〈屈原〉在日本第三次演出》

  这个信念给沫若屡受重创的心灵,带来慰藉与力量。沫若十分感谢长十郎等日本朋友,特地题赠上面这首诗,并曾捎信对“长十郎先生孤军奋战,不胜苦劳”表示慰问,“祝愿取得非凡的成功”。一九七三年,他邀长十郎等人再度访问中国,请他们到家中作客,对他们再次表示亲切的慰问。

  七十年代初的几年中,沫若又象当年在日本那样,以考古作为武器,争取为中国人民和全人类作出更多的贡献。其实,自从“文化大革命”以来,即使是沫若为了儿子民英、世英的死受到严重打击的年代,他也坚持工作,只要一听到哪儿在进行新的地下发掘,他总是马上不辞辛劳地赶到现场。一九六八年满城汉墓发掘时,沫若沿着崎岖的小径,居然以七十六岁的高龄攀上了陵山山腰,亲自进入墓室参观指导。一九六九年夏,北京拆除西直门箭楼时,发现了元代和义门瓮门遗址,他马上来到现场,登临高达二十多米的城门楼上,细心察看城楼南壁上元代至正年间的墨书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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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鼐:《郭沫若同志对于中国考古学的卓越贡献》,见三联书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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