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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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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黄心素也来到了车站,为评梅送行。但是他已经接到了评梅的信,他尊重评梅的意愿和心境。他没有露面,只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目送着她。 笛声长鸣,火车喘着粗重的气,载着一个忧伤的少女,冲向黑暗之中了。 黄心素木然呆立在月台上,心下思忖:这个名噪文坛、声震京都的风流才女,孤傲,然而高洁;哀艳,然而清峭。她身上,有许多解不开的谜。这些谜,使人神往,牵动情丝,掀动春潮! 月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在路灯下,把评梅给他的信,重又看了一遍: 素君: 我现在已是一个罩上黑纱的人了,我的一切都是 黯淡的,都是死寂的;我富丽的生命,已经像慧星般 逝去,只剩下这将要走进坟墓的皮囊,心灵是早已经 埋葬了。 我过去的隐痛,只可以让少数较为了解我的人知 道。因为人间的同情,是幻如水底的月亮;自己的苦 酒,只好悄悄地咽下,却不必到人前去宣扬。 对于这人间,我本来没有什么希望的,宇死后我 更不敢在人间有所希望。我只祈求上帝容许我仟悔,仟 悔自己的过错,一直到死的时候! 朋友,你相信我是不再向人们求爱怜与抚慰的,我 要为死了的宇保存着他给我的创伤,决不再在人们面 前透露我心琴的弹唱了。 近来我的心是一天比一天的死寂,一天比一天的 空虚,一天比一天走近我的坟墓。快了,我快要到那 荒寂的旷野里,去伴我那多情的宇! 评梅 黄心素看完信,久久地站在月台的路灯下,向着西方茫茫的黑夜,呆呆地凝目远望。 火车已经隐没了,只有一缕青烟,几声笛鸣。 第三十三章 火车宛如一条游龙,一会儿潜入深隧的山洞,一会儿在碧翠的山腰上腾进。 车过娘子关,家乡在望了。 想起离开家乡,离开母怀的时候,评梅是带着多么天真烂漫的梦,何等美妙的憧憬!而今,落花流水,春逝秋去,只剩得几许残梦! 我在古老的京城奔波,我在荆棘丛生的人生旅途上踽踽独行,我巴经感到疲惫了。我没有一刻不思念你:家乡,母亲!我每一根情丝,都系在家乡山山水水的腰间,都系在母亲温柔敦厚的怀里。生我养我的家乡。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唯有期待你们的爱,来抚慰我痛苦的灵魂! 啊!娘子关! 峻峨雄伟,巍然高耸的娘子关;峭壁如云,奇峰叠起的绵山;飞珠溅玉,直流倾泻的大瀑布;烟雾飘渺的苇泽关;平阳公主扼守雄关的英姿,娘子军横扫千军的伟业;……还有,还有吴天放的侃侃而谈,风流倜傥,曾经激起我多少抒不尽的情怀呵! 可惜!岁月蹉跎,人生倥惚,如今只化作了烟雨苍莽之中牧童的笛声,村妇的微笑。六年前,十七岁少女天真的幻想,美妙的憧憬,如今早已溅上了人生的斑斑血痕! 家中的园丁,挑着一担木水筲,刚刚走到门前的桃花潭边,站住了。看着评梅提着小皮箱,老远地走过来。 老园丁一时没有认出是评梅,手搭眼罩,遮住夕阳刺眼的光亮,抹搭着昏花的老眼,等到评梅到了跟前,他终于认出来了。忙放下水筲,给评梅鞠了一躬,朝大门里喊道:“小姐回来了!” 听见喊声,第一个跑出来的是侄女昆林。 “梅姑!”昆林喊着,接过了评梅手中的皮箱。 昆林已经十三岁了,浓密的黑发,把她原本俊俏的脸膛,衬托得更加抚媚动人;两只会说话的眼睛,仿佛是门前的桃花潭水,清澈,明亮,显得聪颖慧敏。 评梅离家那年,昆林不过七八岁。转眼之间,昆林也出脱得像是个大姑娘了。 都说侄女像姑。昆林确实像评梅小时候一模一样。评梅想起自己走过的人生坎坷的路,看看眼前天真烂漫的侄女,不禁从小底里哀叹了一声:不知昆林将来的命运如何! 评梅走进大门,看见父亲正在葡萄架下看报,嫂嫂在花架下洗手,妈妈正在堂屋灶边蒸饭。 评梅站在大门口,见到家,见到爸妈,没有往里走,也没有喊。只是眼泪先自落了下来。 跟着进来的昆林,喊了句:“爷爷,梅姑回来了!” 石铭这才拾起头,先是一怔,放下手中的报纸,慢慢端详,着,朝评梅走过来。 这时,浥清嫂子把手上的水甩甩,抄起花架上的毛巾,一边擦着,一边笑吟吟地也朝评梅走过来。看着银须飘拂的老父,还在端详评梅,浥清说:“爸,这不是我妹妹回来了嘛!” 父亲这才“噢”了一声:“是心珠回来了吗?” 评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下扑到父亲跟前:“爸,是心珠回来了!你的女儿,回来了!” 然后,叫了声“嫂子”,便扭身抱住浥清。 “珠儿,怎么提前回家了?”父亲问。 评梅看着父亲,没有回答,泪如雨下。 石铭愣愣怔怔地看着她。每年寒暑假回山城,女儿事先都有信来,父亲搬着指头算天日,站在大门口手搭凉蓬望呵,盼。今年咋事先没有信来,就突然回家了呢? 这时,昆林已经提着评梅的皮箱进了屋,把梅姑回来的消息,报告给了奶奶。 母亲两手还沾着面,便摩挲着手,颤颤巍巍地小跑着出来。 “是珠儿回来吗?是珠儿回来了吗?”母亲边喊着说,边跑过来。 评梅一见母亲,激动夹杂着些痛楚,思念掺和着些悲苦,一块涌上了心头。 “妈——!” 她喊了一声,便扑到母亲的怀里,跪在母亲的膝下,抱着母亲的双腿,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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