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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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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辛看完评梅的日记,他的心被震颤了。评梅终于认识了君宇,可惜是在他死后;她终于认识了拒绝与高君宇结合是件人生憾事,可惜是在他死后。兰辛知道他们很相爱,但是没有想到评梅对高君宇这样一往情深,这样生死相恋! 当兰辛从深深的感动之中,醒过神儿来的时候,赶忙合上评梅的日记,放回到原处,嘴里只是呢呢喃喃地说:“太深了!太深了!” 邵乃贤问他什么“太深了”,也伸手去拿那本日记时,兰辛按住了:“算了!是评梅的日记,我也不应该看的。” 兰辛想起日记里写到的“我只想死”,便问小鹿:“评梅她不会……” 小鹿机灵,一下猜到了兰辛没说完的话,她知情似的摇摇头,说那篇日记她看过,关于死的问题,她和评梅已经谈过许多次了。现在评梅一定是苦闷难受,出去散步了。 案头左边,还有一摞文章手稿,是毛笔写的。邵乃贤拿过来,随便翻着。突然,他被一首新诗吸引了!是一首痛哭高君宇的诗!作者署名:心珠;题目是:痛哭英雄! 邵乃贤看着看着,轻轻念出了声: 假如这是个梦, 我愿温馨的梦儿永不醒; 假如这是个谜, 我愿新奇的谜儿猜不透。 闪烁的美丽星花, 哀怨的凄凉箫声, 你告诉我什么? 他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我不怕你飘游到天边, 天边的燕儿,可以衔红笺寄窗前; 我不怕你流落到海滨, 海滨的花瓣,可以漂送到我家的河边。 这一去渺茫音信沉: 唤你哭你都不应! 英雄呵! 归不归由你, 只愿告诉我你魂儿在哪里? 你任马蹄儿践踏了名园花草。 又航着你那漂流无归的船儿, 向海上触礁! 迅速似火花的熄灭, 倏忽似流星的陨坠; 悄悄地离开世界, 走到那死静的湖里。 我接过你护爱的红旗, 站在高峰上招展的唤你! 我采了你爱的攻瑰, 放在你心上温暖着救你! 可怜我焚炽的心臆呵! 希望你出去远征, 疑惑你有意躲避。 但陈列的死尸他又是谁? 人们都说那就是你! 冰冷僵硬的尸骸呵! 你莫有流尽的血, 是否尚在沸腾? 你莫有平静的心, 是否尚在跃动? 我只愁薄薄的棺儿, 载不了你负去的怨恨! 我只愁浅浅的黄土。 埋不了你永久的英魂! 你得到了永久的寂静, 一撒手万事都空。 只有我清癯的瘦影。 徘徊在古庙深林; 只有我凄凉的哭声, 飘浮在云边天心。 你既然来也无踪,去也无影, 又何必在人间寻觅同情?① ①评梅为悼念高君宇所作《痛哭英雄》一诗,最早发表在1925年4月1日《京报副刊·妇女周刊》第16期,第5、6版,此处有删节。 邵乃贤读完诗,愣愣地问道:“心珠?心珠是谁?” 小鹿说:“心珠是梅姐在家时的小名,也就是乳名啦。她发表文章时,从不用‘心珠’这个名字,只这一回,悼念君宇的诗。” 在场的人,没有不被这首诗感动的。评梅恨不能上天入地寻回君宇,诗里流露出的对君宇刻骨铭心的思恋,刻骨铭心的悲痛,对君宇深沉的悼念,深沉的爱,实在是动人心魄。它,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个人。 正当石评梅和高君宇的关系,愈来愈热,急剧往前发展的时候,高君宇突然地病逝了!这对评梅精神上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这些天,小鹿一有空就来陪评梅。评梅总是说她是在君宇死后才认识他的,君宇呕心沥血的革命情怀,对她肝胆相照的诚挚爱情,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她发誓今生只爱君宇一个人,爱到底,直到她死时。 兰辛从邵乃贤手里接过诗稿,从头至尾又品读了一遍,他感慨地不停地点着头。 “唤,”他看着看着,冷丁指着诗稿的一个什么地方说,“这个地方,似乎不妥当。” 大家问他什么地方,他说:“你们看,‘我接过你护爱的红旗’,这句怕太扎眼了吧?军阀老爷们看了,不会给评梅惹出麻烦来吗?” 邵乃贤把稿子接过去又看了看,琢磨一阵,说:“我刚才,光想到这首诗如何的感动人了,没有想到这层上去。段棋瑞政府就是害怕红旗,兰辛的意见,很值得重视。小鹿,评梅回来,你还是劝她把这句改改吧。如果不拿去发表,也就算了。如果拿去发表,还是要改改!” 小鹿告诉他们,诗稿已经交给《京报·妇女周刊》了!大概4月1日见报。 大家一怔。 小鹿又说,头几天她来这儿,评梅正在誊清这篇诗稿。小鹿当时给她提出过这句得删,评梅执意不肯,她还说把她抓去才好呢,杀了头才好呢!这不正是沿着君宇的足迹走到底了吗?她说她反正也不想活了!俩人争论了半天,评梅才做了一点妥协,不同意删,只同意改。 大家忙问怎么改的,小鹿说:“把‘我接过你护爱的红旗’,改成‘我扬着你爱的红旗’了。嗳,你们看这样改行不?” 大家琢磨琢磨,觉得这样抹抹终究比那样好些,不那么“扎眼”了! 他们又等了一阵子。评梅还没回来。明天召开高君宇追悼大会,他们今天来,是为劝说评梅明天不要参加会,不然一旦当场晕厥过去怎么办:自从君宇死后,她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悲痛,已经昏厥过去四次了!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阵,菊姐说:“我估计,评梅很可能不知道明天开追悼会。干脆,不必告诉她了。反正明天是礼拜,咱们再找几个人,陪她去公园玩一天!” 大家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就这么决定了。 大家正议论,突然听到街门响。小鹿忙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说了,兴许是评梅回来了。她自己忙站起来,跑着迎了出去。 工夫不大,小鹿伴着评梅走进来。 评梅手里拎着手提包,进来朝大伙凄然一笑,回身把包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兰辛赶紧站起来,把书桌前藤椅的座位让给评梅。又告诉她,说他们是来约她明天去公园玩玩,散散心的。 评梅不吭气。 菊姐过去,搂住她的肩头,低声说:“梅妹,玩玩去吧!大礼拜的,待在家里看憋坏身子。” 评梅还是没有吭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明天玩的路线都安排好了:到西直门外,雇驴,咱们每人骑驴到香山。甚至连吃午饭的地点都选好了,连谁买菜,谁买酒,都分配好了。 评梅仍旧没有吭气,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突然,她一下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啜泣起来。 一时间,大家愣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评梅从兜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兰辛。 兰辛打开一看,是前天——3月26日的《北京大学日刊》。那上面,刊登了一则《悼念高君宇启事》的消息: 同学高尚德,字君宇,从事民众运动,七八年来 无间歇,久而益厉,猛勇有加,其弘毅果敢足为青年 模范……定于3月29日(星期日)上午9时,在第 三院大礼堂召开追悼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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