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陈香梅自传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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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母亲的一位女佣是城里人,长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因为她是母亲的近身女佣,其他佣人对她都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她也常常狐假虎威。李妈和张妈常在背后骂她,说她是鬼灵精,她们说她时就说“太太房里的”,喊惯了,真的很难记得她姓啥名谁。那个女人总是穿戴得很整齐,白上身,黑长裤,头发梳得黑亮亮的,一个圆圆的髻,髻边常有一朵茉莉花或是其他花朵,一条手帕扣在衣襟上。她只照顾母亲,对我们小孩也是爱理不理,但对母亲倒真的照顾得很周到:母亲若是在休息,她就不准我们在母亲房外吵闹,常常说:“到外面去玩,你妈妈在休息。”她的丈夫大概不务正业,到了月底发薪水的时候就来找他的老婆,我们放学回家时,就会见到他坐在门房里和男工说三道四。我年纪虽小但也不禁奇怪:为什么一个精明标致的女人会嫁给这么不中看的男人。 母亲对这个女佣很好,因为她很会照顾母亲的一切。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六妹出生的那一天(六妹香桃出生时陈家没男孩,只有五个丫头,中国人说是五个赔钱货)。父亲白天把母亲送到协和医院后就回家等候消息,把那女佣留守在医院陪着母亲。我那年大概也有8岁了,说不懂事也有点懂事,那个女佣一直等在医院里,六妹出生,母女平安她打电话回家。是父亲接的电话,我还没睡觉,我和大姐同床,父亲到我们的睡房来说:“你妈又生了一个妹妹。” 在那个年代,中国男人常为了要儿子而讨小老婆,父亲受了西方教育,母亲娘家又非常西化,当然小老婆在陈家是行不通的,但在我弱小的心灵中,我对那个女佣人很感激,因为她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对父亲我却有点反感。六妹出生时母亲大概刚满40岁。母亲的名字——香词是外祖父取的,我们姊妹6人的名字也是外祖父取的,大姐香菊(她不喜欢这名字,后改名静宜),我是老二香梅,依次香莲、香兰、香竹、香桃。 父亲有两个弟弟,二弟应昌,三弟应凯。他的二弟即我们的二叔陈庆昌,他于留学美国后回到中国时,正值“九·一八”事变,他参加了中国空军,抗战时被派到印度当武官,接待了不少当年到中国参战的美国空军志愿队飞行员。抗战胜利后加入陈纳德将军组织的民航空运公司,在上海虹桥机场做站1949年民航空运公司奉美国政府命令撤退,总部移到台湾,在香港、日本、东南亚等地成立分部,经过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二叔当时与一位新寡的梅夫人(共产党员)发生恋情,已伦婚嫁,决定不与公司同进退而留守沪滨。20年间因为中美两国之间的复杂政情,海峡两岸对峙的形势,我和大陆的亲友消息完全断绝。后来间接由香港方面传来讯息,才知道二叔在“文化大革命”时去世,他的第一任夫人先患癌疾去世,他后来与温风鸣女士结婚。二叔去世后温风鸣女士定居南京,并被委任为南京政协委员和南京海峡两岸联谊会理事。我第一次回诅国访问时,有关当局还特别派专员送她由南京到北京和我会面,后来我多次回祖国也有机会和她聚首。地已80高龄,但仍参加很多活动,身体还健康,有一子从商,生活过得不错。我每次到南京得到省市领导招待时,她也经常应邀做陪容。 三叔陈应凯和家人解放前后曾到香港居住了一个时期,后来还是回到广州。陈家祖居在广州,有一栋三进的大房子,在广州市桃源上街。我于抗战时,在广州未沦陷于日军控制前,曾和母亲一同到过广州看望祖母曾老夫人,她于祖父逝世后即长住广州,那栋房子是地道的南方大户人家宅第。祖父陈庆云是南海世家,年少得志,30出头就掌管了招商局,除了正室曾夫人之外,又讨了两位妾侍(即姨太太),全家大小共住一处。两位如夫人都无所出,而祖母则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祖父去世时年仅38岁,据祖母告诉我,祖父对于当时的香港电车公司有兴趣,认为这可以在广州发展,有利广州市民,于是认购了大量香港电车公司的股票,并规划在广州市发展。可惜当时民风保守,对于新科技更不甚了了,以电车取代坐惯了的轿子和人力车,一般人似乎还不能接受。祖父举债买大量股票,到年终时要还清债务,找了平时认为知己的亲友想借些银钱过年,但都被婉拒。其实当年祖父有房地产做抵押,又有其他物业,但人情冷暖自古已然,祖父大概年轻气盛,一时想不开吧,便从自己的住宅五楼跳楼自杀而死。 祖母当时说这事来得太突然,因为她是小脚,小跑步到窗口前只拉到祖父的长褂一角,但人己从窗口跳下去了。祖父去世后祖母一人承担了一个大家庭,虽有产业,但孩子们都未成人,只好负起一切责任。祖母为了大儿子的前途,特别安排把年仅13岁的父亲送到英国伦敦上英国的私立学校,接受外国教育。这个安排对父亲的一生有甚大影响。年轻丧父,又被寡母送到异邦求学,这一切我想在一个年轻孤儿的心中一定非常伤痛。父亲到外国留学后从中学到大学都没有机会回家,因为要节省费用并要在暑期工作,直到大学毕业后,外祖父才给了旅费要他回家省母。 【童年】 我们陈家共有6个丫头(北方人称女孩为“丫头”)。我排行老二。大姐比我大4岁。她出生美京华盛顿,我是父母自美国留学回到北京,和外祖父廖凤舒(又名奉舒)同住,生活较安定后才出生的。那时我们住在外交部街,也有一说是住在东总布胡同。我只知道这两个地方都是外祖父的住址,到底住在哪儿,我也搞不清楚。廖家人口虽然众多,但半个世纪的离乱,各散东西,大家对往事都有点模糊,远亲甚多,近戚则寥寥可数,而且多半年事已高,对五六十年前陈家与廖家的往事就无啥记忆了。 和我较为熟悉的是九姨和十姨,她们是母亲的亲妹妹。 九姨现定居美国康州,她嫁给广东钱家,丈夫是名律师,叫钱乃文,现已去世。十姨嫁一香港商人,抗战时离异,现居加拿大。七姨是一个神秘人物,很少和家人往来,据说现在住在上海,我已40年没和她见面了。六姨是去年才去世的,她嫁给许崇清,许曾任教育厅长,后来又任广州中山大学校长,很有学问;他们的几个孩子都在科技和学术界颇有成就,到美国留学后就返回中国服务。我的表弟许锡挥现任中国中山大学校刊编辑,正着手写中国对日8年抗战史。希望台湾学者和他合作。我母亲是老二,和三姨感情最好,可惜她们两个都是红颜薄命。三姨患肺病去世,死时只有29岁。我的母亲则死于癌症,享年45岁。三姨嫁给外交家沈觐鼎,沈家是福建望族,但三姨丈和我的父亲当年大概都靠外祖父资助,因为我们两家都和外祖父母住得很近,而且我的父亲和三姨丈也常常要到岳丈大人那儿去求救,这是我印象中比较深刻的一件事,后来求证于我的六姨、九姨、十姨,她们也说当年大家的确都靠外祖父提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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