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页 下页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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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喜和尚果然是陈师曾的密友,正将自己收藏多年的名画一张张悬挂起来供师生观摩。当蔡元培激动地上前感谢时,法喜含笑合掌作揖,说道: “敬贺蔡先生旗开得胜,还记得去年贫僧说过的话吗?真正的宗教也是一种美的哲学。听说您已请了我的朋友王心葵先生来演奏古琴,今后有用得着贫僧的地方,一定效力。” 北京的秋天格外气爽,碧净的蓝天上传来隐隐的鸽哨声。他想去校园里转转,顺便听听胡适的讲座。人刚站起身,就见一位校刊的编辑进来请示他说: “有位叫林明侯的同学,来函建议校方提倡素食,说可以在校内餐厅,另订素食章程推行。他还要求公开发表自己的主见,不知校长尊意如何?” 蔡元培一听有人提倡素食,大喜过望。他早年留学时,就受李石曾的影响,开始吃素。而且为此放弃了十多年的口福,搞得人也清心寡欲起来。他接过学生的来信,一看觉得还挺有见解呢。 他连声叫好,拿起笔写下一段按语叫校刊一齐发表。 “林同学提议鄙人甚赞成,同学中有赞成者,可速赴斋务处报名,以便议定办法。” 想想真是有趣,当年为了吃素还和夫人有过一场四角呢。那时黄仲玉见他人渐渐消瘦,就心痛地规劝起来: “先生一心革命,求学不为功名,我都可以理解。但现在突然又要吃素,这又何苦呢?” 蔡元培天真地回答说: “据李石曾兄告我,吃素有三大好处:一曰卫生,二曰戒杀,三曰节用。我读俄国托尔斯泰著作描写田猎惨状,尤为痛心,故欲实行‘戒杀主义’也。” 黄仲玉反驳道: “这就更怪了。先生早年曾密造炸弹,试图暗杀慈禧,那时连人都想杀,怎么现在连禽兽的生命都痛惜起来了呢?” “人有该杀之罪恶,杀之非为过也。动物何罪之有?故杀之无道也!” 见蔡元培辩解也有道理,黄仲玉无话可说了。经过夫妻反复协商,蔡元培总算答应不实行全素,但赴宴时从不碰大鱼大肉。 他终于站起身,向校园里漫步走去。来北大这一年真快呀,连在建的红楼都已经结顶,明年就可以搬进去使用了。还有,该聘的教授基本到齐了。梁漱溟已正式来校任教,胡适一到又推荐了几位教英文的留美学生。刘师培、辜鸿铭也算给他面子,总算没有在课堂上乱讲尊王和复辟。只是章士钊太热心政治,执意要在明年去西南军政府谋事,想推荐李守常来代他当图书馆主任。当然,他最高兴的还是胡适上的“哲学史大纲”,终于一炮打响。那天他听范文澜说书般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缓缓地向法科大讲堂走去。 胡适正神态自若地站在讲台上,用他创造的截断众流的新方法讲授中国哲学史。虽然他的上课时间是最容易叫人打瞌睡的下午,然而大讲堂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一百五六十人,睁大着三百几十只眼睛,摊开了一百多本的各式各样的笔记簿,摆着一百多支笔,盯着一位年龄与他们相仿的人滔滔不绝地阐述着新的见解。他也尽量发挥出一个演说家的风采,以及能够使安徽绩溪化的国语抑扬顿挫的本领。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十分的和蔼和诚恳,带有一股自然的亲和力,使人觉得他是具有纯正的学者气息的一个人,所以他的话也特别的能够感动人。他越讲越有趣味,对于一个问题往往反复议论,引经据典,使大家惊异于其渊博,更惊异于其记忆力之强。他终于控制住了局面,把枯燥的中国古代哲学史,演绎成一部生动的有血有肉的白话历史长卷。 下课时,胡适整理好讲义正要出去,发现傅斯年和顾颉刚还站在坐位上,好像有话要说似的。他忙热情地迎上去,邀请他们到他的房间去做客。 “真要感谢二位的捧场呵!” 他出于真心地握住两位的手,用力地摇了几下。 傅斯年有点矜持地指指顾颉刚,说: “你要谢就谢他,是他发现了胡先生与众不同的治学方法。” 三个人回到北河沿的教师宿舍,海阔天空地漫谈起来。毕竟都是年轻人,感情很快就融洽起来。 对胡适的这次上课开始也有异议,陈汉章就拿着他新编的讲义仰面大笑,说: “我说胡适不通,果然不通。只要看他讲义的名字就知道他不通。哈哈!哲学史就是哲学的大纲,现在又有了哲学史大纲,岂不成了大纲的大纲?真是不通之至呐!” 胡适却不买他的账,照讲不误。但心里却很悲哀,这帮老学究其实连中国哲学史的性质都没搞懂啊!还自以为是能和古人对话的硕儒呢。 顾颉刚因结识了胡适显得很高兴,他又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胡先生,说老实话那天上课大家也没当回事,可我却听出了新名堂。以往中国哲学史一课是陈汉章讲授的,讲的是《宋元学案》和《明儒学案》那一套。他先从伏羲说起,一年下来只讲到‘洪范’。最好笑的还是冯友兰他们上本科时,讲哲学史的是陈介石老先生,从先三皇、后五帝讲起,每周四小时课,讲了一个学期才讲到周公。学生问他如此讲法,何时才能讲完?他说无所谓讲完讲不完。要讲完一句话就可以讲完,要讲不完就是讲不完。果然课没讲完,他就在去年去世了。所以一见你重编讲义,以《诗经》为材料,作时代的说明。丢开唐、虞、夏、商,改从周宣王以后讲起,还大胆地称西周是‘诗人时代’。你这一改可给我们一班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桥而不能下。只因班中没有激烈分子,还好没有闹风潮。我自以为听出了一个道理,就对同学们说,胡先生虽然书没有陈先生读得多,但在截断众流上是足以自立的。也许我的威望不够高,一些同学觉得你对古史的处理是‘思想造反’,不配教这门课,还想赶走你。急得我只好去请傅斯年也来听课。他听了几次课,终于表示满意。就对同学们说,这个人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同学们见这位平时最敢放言高论的人都说好了,也就都跟着说好了。” 胡适想不到背景有如此复杂,真是又惊又喜。为了自己的一堂课,还差点引起一场风波哩。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适已完全恢复了自信,他毕竟留学七年,见识比他们广多了。他带点炫耀地说: “我讲哲学史可不是心血来潮,那是从近九万字的博士论文里引申出来的。” 也许又被他的博士头衔唬住了,傅斯年恭敬地说: “胡先生,我非常佩服您与众不同的治学方法。是不是能在这方面谈谈呢?” 胡适先暗自在心里笑了,他决定调动起自己的聪明才智,来降服这两位最有影响力的北大骄子。他用一种充满激情的语调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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