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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载沣的心里有了轮廓以后,急传载涛、载洵、载泽来商讨。

  载泽是奕譞的义子,载沣称他为大哥,他的爵号是镇国公。载洵和载涛是载沣的同母弟。

  载沣向着载泽道:“大哥,我现在想的是,首先要控制军权,然后才能除去袁世凯,不然恐生事端,列国友邦恐怕也要干涉。”

  “绝不能这样做。应先杀袁世凯,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之。列强各国拿袁世凯是个工具,袁世凯既死,他们闹了一阵子自会平息。至于奕劻,势力再大,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仔细观察过,袁世凯每日上朝,仅带差官一名,进乾清门后,便只他单身一人。我们实在是有很好的机会下手。当年圣祖康熙帝擒拿鳌拜,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决断、何等的魄力!我们后代子孙难道就孱弱到今天这种地步吗?”镇国公载泽显得慷慨激昂。

  “此事我……我须问问张之洞再说。若得到他的同意,杀袁世凯就不会造成多大事端了。”载沣道。

  载泽着急起来:“摄政王,杀袁世凯并不是为了我,也绝不仅仅是为了你,是为了年幼的皇上,是为了大清几百年的基业啊!此时不采取断然措施,更待何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这……如何是好?”载沣结巴得更厉害了,望着他的弟弟们。

  两位弟弟你看看我,我看你,不知两位哥哥谁说的对,都觉得有道理,一副茫然的样子。

  载沣又说道:“太皇太后和大行皇帝的梓宫还没有奉安,皇上刚……刚即位,还是等等再说吧。”

  载泽长叹一声,看到载沣杀袁世凯难下决心,于是道:“那就按摄政王的意思办吧,摄政王代皇上任海陆军大元帅,设立军谘大臣,军队日常事务由军谘大臣处理。”

  “这个职务就……就让载涛担任吧。”载沣道。

  “很好。”载泽也同意。

  载洵此时突然说道:“我要做海军大臣。”

  “你毫无经验,怎能担此重任?何况现在的海军急待振兴整顿。”载泽道。

  “难道海军大臣一职要落到别家的手里吗?”载洵急道,“这一职务非我莫属。阿玛管理过海军,我要继承父王的遗志,重振海军军威!”

  载沣最怕这样声色俱厉的言辞,而且在他的心中,也认为海陆军的大权都应由自己家里的人掌握,就如德皇为元帅,他的王子们分任海陆军司令一样。于是载沣道:“那……那好吧。不过,你要先出国考察一下,回来再做海军大臣。”

  第二日,载沣召见王公、军机大臣及各部要员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的中央设着皇帝的宝座。宝座的上面和两边各悬着匾额。上面悬着雍正帝亲书的“中正仁和”,左边的是“江山万代”,右边的是“万寿无疆”。左右两边的紫檀木大案上整齐地放着清代各皇帝的圣训。

  因为皇帝年小,接见大臣不是在大殿举行,而是在正殿侧边的东暖阁。”

  靠近东暖的东墙,设着宝座和屏风。南墙上开着一扇窗户,上有乾隆皇帝亲书的“明窗”二字。“明窗”的下面,是一个炕。

  东暖阁的隔扇里,是一个临时的寝宫,供随行躺卧休息。

  见大臣王公们都来了,载沣从临时寝宫里抱出宣统帝坐在南窗下的炕沿上,载沣坐在他的身旁用一只手扶着他。王公大臣们行了跪拜礼。

  载沣道:“摄政王代皇上谕令:各省的兵权收归中央,由陆海……海大元帅统一调度指挥,大元帅一职由摄政王代皇帝担任。从今……今天起,各省督抚所兼陆军部尚书侍郎等职一律取……取消。谕令:从今日起设军谘府,由贝勒载涛任军谘府大臣,各省督抚调遣军队,钧须先电达军谘府。另谕:训练禁卫军,由载涛任训练禁卫军大臣,善耆协办,良弼统筹执行。”

  有大臣陈夔龙说道:“如此,则督抚手无军权,若地方乱起,恐怕弹压不能及时。”

  瑞澂也道:“摄政王日理万机,又兼海陆军大元帅,恐怕不妥。”

  载沣道:“此……此事不可商量。德皇兼陆海军大元帅一职,军队才有凝……凝聚力,战斗力更强。这亦是皇帝的特权。这个职务待皇帝年长后,我自然交给皇帝,我只代行而已。至于各省督抚不再统军,政军分开,为各国统例,有何不可?此事亦不……不可商量”

  “不可商量。”溥仪见阿玛说到这几个字时脸色发红,声音很大,很好玩,于是就学了一句,谁知这话一出口,就一锤定音,王公大臣们齐刷刷地跪下道:“万岁,万万岁!”

  “嘿……嘿……”载沣没注意,小皇上一骨录爬下来,摸着王公大臣们帽上的顶子。跪着的人哪个敢动,任由他摸来摸去,头也不敢抬。载沣也不好骤然去抱他,无所适从……

  袁世凯的书房里,徐世昌正和他密谈着。

  袁世凯看上去脸色很难看,腮上的坠肉耷拉着,眼珠突出,似乎要挣出眼眶。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和别人不同,别人在苦思瞑想时总是眯着眼,而他想问题想得越深,眼珠突出得就越厉害,像被人勒着脖子越勒越紧似的。这就有如有的人睡觉闭着眼,可偏偏有人在睡觉的时候,眼睁得老大老大。

  过了好长时间,袁世凯才说:“没想到这个载沣远真有点魄力。”

  “袁兄错了,他真的有魄力,袁兄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他能把我怎样——他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可不要这么想。”徐世昌道。“当年鳌拜可能就觉得他军权在手,功勋卓著,而掉以轻心,竟被玄烨那个毛头小子给制住了。今天,他载沣要是采取这一手段,袁兄将奈他何?”

  “如此我恐怕脱不了身了,卜五教我,卜五救我。”

  袁世凯深信他这位同乡兼同学的谋略。

  “袁兄也不可着急,以今天的情形看来,载沣只是取军权在手,还是对袁兄有所顾忌,这正说明了载沣色厉内荏。所以,袁公尽可高枕无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可是——”徐世昌卖着关子,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什么?”袁世凯急着说道。

  “可是如果载沣身边尽是吹风的人,他这棵墙头茅草忽然倒向哪方,也不可预料啊。”

  “确实是这样,像溥伟、良弼,铁良、善耆、载泽之徒,都不是善良之辈,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特别是那个载泽,老奸巨猾。这些人终日在载沣面前说三道四,恐怕我就会有不测之祸。”

  “正是如此。”

  “若是如此,卜五怎可说我高枕无忧?卜五兄肯定有计教我。”

  “目前,袁兄一定要密切联系旧日部下,以为急迫之需。二,要走张之洞和庆亲王奕劻这两个棋子。庆王奕劻是袁兄的人,已无话可说,但要售他一计,让他粘住铁良不放,以期引起载沣等人对铁良的疑忌,这样,我们就可去一劲敌。”

  袁世凯插话道:“这条反间计能行通吗?”

  “能,因为载沣兄弟急于把各种权力都抓到手。”

  “那——快接着说吧。”

  “对张之洞,袁兄可以粘住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以利害,若拉过张之洞,或张之洞态度模棱,袁兄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对大事,载沣得询问张之洞,若张之洞为你开脱,袁兄还有何忧呢?”

  “是啊,这张之洞只要不倒向载沣,骑墙的态度我们就满意了。”

  “正是。”

  “不过,我与张之洞素不相能,怎能一下子把他的态度改变过来?”

  “一方面,袁兄要自己找机会和他接近,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另一方面袁兄的部下可以和张之洞的部下接近。袁兄这边,兵有兵权,财有财权,人有人权;地方有督抚,朝中有军机、有尚书;军中有都统,有将军。若和张之洞的部下交往,恐怕他的部下还求之不得呢。另外,我假设一个场面,你看张之洞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场面?”

  “比如,王士珍、冯国璋或段琪瑞和张之洞的属下在一起喝酒喝醉了,他们说:‘有谁敢动袁大帅一根汗毛,我军就和他拼了,我们的命是袁公给的。’你看,张之洞要知道这些话,会怎么想?”

  “这不是让我死得更快吗?”

  “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袁兄一定要看出载沣最怕的是什么,弄清楚了这个,一切就都主动了。”

  “他一怕激起事变,二怕王公大臣们不服,三怕外邦干涉。”

  “按着这三条一一地去做,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是啊,我正想着法子如何才能套住隆裕这个婆娘;张之洞此人,晚年模棱又好色,我自有主张。”

  “袁兄果然已有行动了。是的,有隆裕太后掣肘,载沣更不敢动了。慈禧太后的谕旨明写着嘛。——袁兄既已想的如此周全,还拿来问愚弟,是想试试愚弟的才能吗?”

  徐世昌毫不含糊地质问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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