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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肃顺扫了众人一眼,又说道:“我们必须作三手准备,其一,积极备战守卫开往京城的一切大小通道,力争打败洋人,至少也应该重创洋人的狂妄之焰,让洋毛贼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其二,着人疏通美俄等国,让他们从中说和争取谈判求和;其三,万一战不能胜,求和又不成,必须想好退路,保全皇上安全撤离京城。”

  肃顺话一出,没有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大家都沉默不语。肃顺知道,虽然无人反对也无人赞成,就表明自己的策略已被大家接受。他又转向皇上说道:“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同时进行这三手准备,对于战,除了僧王、胜宝、瑞麟、恒祺等人外,再调派恭亲王奕䜣、惠亲王绵愉、恰亲王载垣以及穆荫等人带兵驻守京城外围要地负责城护。对于和,可派桂良和直隶总督恒福等人早早与俄美使节勾通,争取和谈权商。对于皇上撤离京师之事尚在其次,为了以防万一、皇上可以暂住圆明园,那里距洋人攻城的方向相去甚远,可进也可退,进出京城都十分方便。”

  咸丰一听肃顺要让调奕䜣驻守京城十分不解,当初就是你建议将他赶走的,为何现在又让他回京呢?咸丰一时也猜不透肃顺的心思,对于是否调他回京,咸丰拿不定主意,便问奕䜣道:“对于调奕䜣入京,醇王有何看法?”

  奕䜣当然希望奕䜣能够回京,手足之情不说,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私人之间的小小恩怨理应放在其次。

  奕䜣站起来说道:“回皇上,肃尚书言之有理,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何不让奕䜣回京戴罪立功呢?况且,奕䜣也常与洋人打交道,对于处理军务也非常精通,有利于加强京师防守。”

  咸丰听了点点头,让奕䜣驱出京城去河北遵化督修皇陵一晃两年了,也算对他的小小惩罚,可以让他回来了,令其前线带兵将功补过,他无话可说。

  肃顺与奕䜣也算死对头,为何保荐奕䜣回京呢?

  肃顺知道这仗必然打败,皇上也一定要出逃,按照皇上的心思是决计要去热河避暑山庄的,那里有皇上的行宫。皇上北逃必然从遵化皇陵经过,很可能让奕䜣一同前往。肃顺决不希望皇上让奕䜣同去热河,为防万一,他才建议先调奕沂入宫督战,将来打败可把责任推给奕䜣,让皇上更加不满奕䜣。

  众人又针对细节问题商讨一番,几乎是按照肃顺的说法进行。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像一个又白又大的圆盘挂在幽蓝的天上。

  哦,今天是中秋节!人们常说,月到中秋分外明,而咸丰皇上却感到今晚的月亮蒙上一层阴影,没有往年的中秋月那么鲜亮,就是月光也是凄清的,透出一股股寒光,也没有昔年的中秋月那么温馨。怎么能够高兴起来呢?大敌压境,兵临城下,京城危在旦夕。作为一国之主,咸丰如何不考虑自己的处境和大清王朝的命运呢?

  咸丰几次端起的酒杯都放下了,他的心绪糟透了。

  贞皇后见状,轻声安慰说:“皇上不必太过思虑,你不是已经调兵遣将派重兵守住几处隘口吗?洋人纵然凶猛也不过二三万人,我大清朝守护京城的大军不少三十万呢?何惧之有?只有君臣齐心协力,仍然会取得去年大沽口胜利的荣耀。”

  咸丰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十分伤感地说道:“我大清朝传到朕的手里只怕气数已尽,眼前的局势可能比父皇当年的鸦片之战还惨,朕有愧于列祖列宗。”

  咸丰说着,又自酌一杯再次一饮而尽。懿贵妃知道皇上是要借酒解闷,以酒浇愁,急忙拦住皇上的酒杯说:“皇上以保重身体为要紧,请不要再饮了,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咸丰轻轻推开懿贵妃的手,又饮了一杯。

  这时,大阿哥载淳挣脱懿贵妃的怀抱,跑到咸丰面前,晃动着咸丰的胳膊问:“皇阿玛,酒好喝吗?让我也喝一杯。”

  咸丰把载淳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端起酒杯放在载淳的唇边:“皇儿,阿玛也让你尝尝酒的滋味,你就知道好喝不好喝了。”

  “呀,不好喝。”

  载淳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并把皇阿玛端着酒杯的手推在一边:“皇阿玛,酒不好喝,为什么还喝呢?”

  咸丰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叹口气才说道:“皇儿,你还小,长大就会明白的,希望你长大不要像皇阿玛一样。”

  载淳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阿玛,我长大就要像阿玛一样当皇上,像阿玛一样有好多女人。”

  懿贵妃一听,脸色变了几变,上前给他一嘴巴:“今后不许这样说,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

  载淳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揉着眼睛说:“额娘不好,额娘肯打人。”

  贞皇后一把拉过小载淳,哄着不让他哭:“载淳乖,不哭,皇额娘给你做最好最好的风筝。”

  载淳终于止住了哭泣。

  咸丰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赏月听琴。他站了起来,对自己的皇后妃嫔们说:“你们都回去吧,朕也想回去休息了。”

  众人知道今年的中秋节至此为止了,都纷纷道一声安准备离去。

  咸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喊住众人叮嘱道:“你们也都准备一下,万一情况有变,准备撤出城外,避难热河。”

  懿贵妃想了想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万万不可做出这个决定,皇上在京,众人有主,可以威慑臣民,鼓起抗敌勇气抑或能够守住京城,击退洋人。如果圣驾不战而退,军心涣散,将无斗志,对守城实在不利。洋人一旦破城人内,宗庙无主,恐怕要遭洋人践踏,让祖宗蒙辱。昔日周室东迁,天子蒙受风尘,一直成为后世之人谈论的话题。对于避难热河的决定还是请皇上三思。”

  咸丰无语以对,过了好久,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朕也知弃城而行是下下策,但别无良策呀,如果洋人攻破城池,怎不能让朕束手受擒遭辱吧?”

  懿贵妃叹口气,“奴才听皇上吩咐,愿为皇上排忧解难,只可惜奴才是女流之辈,不能为皇上拼战沙场,实在心中有愧。”

  “爱妃不必自责,是朕不好连累你们,将来,朕一定加倍偿还你们。”

  懿贵妃刚刚回到储秀宫,安德海就进来问安:“奴才给娘娘请安,祝娘娘中秋节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懿贵妃叹息一声,“还事事如意呢?马上就要逃离京城了。”

  字德海一怔,“怎么?京城守不住了,皇上准备避难何地?”

  “先撤到园明圆,万一再有变故就逃难热河。”

  “只要皇上走,娘娘随同皇上走就是了,在哪儿不是一样。”

  懿贵妃白了安德海一眼,“你懂个屁,外出逃难的味你可没经历过,难受得很,吃不到,睡不着,餐风饮露,还有车马之苦。更为重要的是——”

  懿贵妃没有说下去,安德海立即明白了,嘿嘿一笑说道:“娘娘是担心皇上会把他的朱美人一同带走,那时,再想办法除去她就更难了。”

  懿贵妃也笑了,“你的小脑瓜子还算管用。”

  “娘娘何不现在就动手除去那朱美人呢?”

  懿贵妃摇摇头,“畅音阁的守卫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曾派过两次人,都没能接近畅音阁。”

  安德海白眼珠一转,“娘娘不是说皇上最近要撤离皇宫到圆明园吗?可以在撤离那天,乘乱除去朱美人,匆忙之中皇上哪还有心思顾及太多,逃命要紧,只怕会把朱美人忘记呢?即使不忘记,朱美人死了,皇上也无心追查死因。”

  懿贵妃点点头,“这事就由你负责,选派合适人选,一定要做得不留痕迹,像上次对待云嫔那样。”

  “奴才办事就请娘娘放心好了。”

  一向井然有序的皇宫突然乱成一团麻。

  到处有人走动,有车马来往,有人哭也有马叫。摆放整齐的物什被翻得七零八落,仿佛遭了抢,物品散落满地没有收拾。就是那些极为讲究,涂粉抹脂的妃嫔娘娘们也顾不了往日的梳妆打扮,粗糙地搽点粉,胡乱收拾几件东西就上车了。

  咸丰皇上也失去往日的风度,在几位太监的搀扶下走出养心殿,一步一回头地注视着这最能体现权威的地方,心里涩涩的,欲哭无泪。当初移驻这里的幸福感、自豪感和得意感荡然无存,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返回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诀别,一去不复返。

  咸丰来到乾清宫门前忽然想起了畅音阁的朱美人,也不知朱莲芬可否准备齐全?他决定把朱美人带走,哪怕像唐明皇那样发生马萆坡兵变他也心甘情愿。幸运的女人就是这样,男人可以为她抛弃一切,什么功名利禄、国家社稷,生命就更算不得什么啦。

  咸丰下了车,对随身太监刘海成说:“海成,快去畅音阁接朱美人,朕在这里等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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