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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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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之三云: “道丧向千载,人人惜其情。 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 所以贵我身,岂不在一生? 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惊。 鼎鼎百年内,持此欲何成!” 诗人继续表示一生浮名不为贵,应追求永恒之道的思想。“道”在这里是君子固穷之气节的升华与抽象,它不可以任何具体的概念来表述,就是那么一种理念中、思辨中的永恒的应当追求、坚持的东西,正因其不具体所以才让诗人深信不疑、坚持不移,从而成为固穷精神的可靠依托。或者可以说,道并不存在,它只是诗人安于自己的处境的一种理由,他找到它、设定它而安于它。如果具体为百世美名,诗人是不大在乎死后的美名的。但它又包含了这一内容,如前一首,诗人追慕古代隐者也包含了传百世名的心理内容。在诗人潜意识里,求道与传百世美名有同等的价值。传名这一实在目的,易为诗人否定,所以转化为抽象的道,诗人这才找到了确定不移、牢不可破的生存理由。解开心结,自己说服自己,确认自己,有了解释自己生存处境的理由,诗人之心也就安宁了。 《饮酒》之四云: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 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晨,远去何所依? 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追。 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 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诗人把自己比作失群之鸟,徘徊彷徨,悲声激切,后来终于找到一棵常青不衰的孤松,即诗人的隐居之地。诗人认定自己已经找到了归宿,从此永不背离。 《饮酒》之五是千余年来为人们传颂不绝、赞誉极高的佳作,其冲淡远雅的意境,清新纯美的语言,跃然行间的理趣,令后世文人钦慕不已。“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这四句既有“非帆动、非风动,是为心动”的禅意,又有不拘形迹、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道心。 再看魏晋以来的许多所谓隐士,慕禅慕道慕名山名川,其心不能偏,故欲求身远,是以身之远遁强迫心之不乱,不是心静而不觉人境之嘈杂喧嚣。“心远地自偏”因理成趣,是为理趣,千百年令无数文人才子为之倾倒,并给他们羁身官场以极大的精神安慰,善理尘中事,方为局外人,真能看破得失成败生死荣辱,也就不在乎所事何事,所邻何人,而总能落于尘中超物外,尽力而为,听天由命,以顺其自然之真率,纵心任情于人间世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二句又令人心折。绝对的静穆,绝对的安恬,随意采菊,无心见山。一个“见”字,尽藏“云无心而出岫”的意境。有人换之“望”字,“望”是着意瞻观寻觅,全然失了诗人无心自然从容之妙。 《东坡题跋·题渊明〈饮酒〉诗后》云:“因采菊而见南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近岁俗本皆作‘望南山’,则此一篇神气都索然矣。”所见何者?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诗人不经意间看见南山那边,夕阳西下,山色瑰丽,飞鸟结伴而归来了。他有何感触呢?“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庄子曰:“得意忘言,得鱼忘荃。”真意可感不可言,言则必损其意,因为人的心灵感受是丰富的,多层面的,混沌多变不能截然分的,而概念的界定都是严密的,单一的,固定的,语言不能穷尽其意,故老子云:“天地有大道而不言。”简单地说,“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二句的内涵是:诗人由鸟儿们飞入南山瑰丽夕景的境,生出他在隐居之地也如鸟儿回到安乐窝巢一般的意,意与境合,怡悦的神思幻化到鸟儿身上,在夕景中感到无限欣慰与安宁。可这是以诗人一生之体验来感悟眼前景观的,这其中包含的人生真谛岂是倦鸟知还、倦鸟归林之类字句可以表达?又正因诗人只是无心见景,心灵自然而然地与景合,因成朦胧意境,这是无需也无暇付诸语言的。心之悟境,心境合一,物我两忘,哪里有余心去辨此真意?而当回过神来,意识到其间有真意时,则意已与境离,神与物分,不能以言辨之了。“欲辨已忘言”正是物我同一,神与物游的最高审美境界,难怪神笔圣手如李杜苏等,都对陶渊明推崇备至。非其人其生其境其心不得其意其语,苏东坡作和陶诗数十首,也不能出此种意境,只有空余羡仰之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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