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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福临却不愿意这么想,他是真命天子,吉人天相,谁敢动他一根毫发?射虎射豹是冬季木兰围场最精彩、最有趣的事情,比射鹿刺激得多,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日月银鬃兽,咱们上路吧?”福临抚摸着坐骑柔软厚实的毛发,宝马低吼一声,将前腿跪下,嘿,它还真有灵性!否则,吴良辅、兀里虎等奴才少不了又得被当一回马鞍子使了。

  “驾!”骑在雪莲白马上的福临神采飞扬,扬鞭催马,他身披的黄缎子披风飘了起来,像一丛跳动的火焰在风雪中上下飘舞,光彩夺目。鳌拜、富寿等王公大臣们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巴牙喇兵,他们身披甲胄,腰系弓刀,或举着各色旗子,或手执各种兵器,有的架鹰,有的则牵着猎犬,虽然人数比平日里少了许多,却也浩浩荡荡,颇具规模。

  索尼用锌犁开出来的雪道曲曲弯弯通向了密林深处,马上的福临回观四周,耳听八方,他相信大雪过后,狍子、雪兔、虎豹等野兽会四处觅食,此行一定会满载而归的。眼见得进入了一处深山沟,这里积雪很深,料想会有野兽出没了,福临勒住缰绳,把手中承着红缨子的马鞭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是停止前进的信号,他身后跟着的卫队便悄然无声地停了下来,不错,这里偶而已经能听到野兽的吼声了,人们的情绪立即高度紧张起来,个个搭弓张箭,准备大显身手。

  福临下了马,把背后的弓箭拿在了手上;然后举回四顾,脚下是软绵绵一望无垠的积雪,四周是雄奇险峻的怪峰和密密的松林,他不禁心中感叹:“好一个险要所在呀,两旁的山峰中若藏有歹人,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呀。该死的索尼,怎么将朕引到了这里?”

  “皇上,这里地势险峻,自古以来是强人打家劫舍首选之地,而且它又在围场的边缘,为安全起见,奴才请皇上调转方向去别处射猎。”

  看来,鳌拜与福临想到了一块儿,他们都意识到了这是个凶多吉少的地方,为什么索尼会朝这儿走呢?

  福临有些警觉,低声吩咐耿昭忠:“速派人在周围巡视,看看可有异常情况!”

  “万岁爷,索大人就在前边,正举着旗子招呼您呢。”吴良辅眼尖,指着远处一个白花花不断跳动的影子。

  “可能他发现兽群了,好,统统下马,乘雪橇追击,捉住活的有赏!”福临精神一振,率先跳上了雪橇。

  “请皇上稍候!”银袍小将耿昭忠忽然滚鞍下马,跪在福临的雪橇前:“请皇上与小人换穿披风”。说着耿昭忠解下了披着的白裘皮风衣。

  “怎么,你怕朕会遭歹人袭击?”福临两眼灼亮,神情严肃。

  “小人只是担心。那一日比武会上不也曾有歹人要加害陛下吗?今日木兰,皇上衣着太显眼,随行的亲兵人手又不多,小人担心……”

  “不怕,不是还有你师父在吗?”话虽如此,可福临的心已经在“嘭嘭”乱跳了。的确,他身上的这件明黄色缎子披风实际是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若这周围真有歹人,那就真成了他们最好的靶子了。福临沉吟着,显得犹豫不决。

  “皇上,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臣以为耿将军言之有理,有备无患,请皇上换衣。”鳌拜也跪了下来。

  “嗐,本来皇上出猎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被你二人一惊一乍的,还有什么趣?简直是莫名其妙!这方圆数十里,都是我大清皇帝行围之所在,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人内,你二人这么一说,莫不是怀疑我这个管围大臣办事不力吧?”显襄亲王富寿沉下了脸。

  福临心里一动:富寿这次出行的确有些不同往常,他的神态、举止都让人觉得别扭。他这是怎么啦?难道是他暗中与我作对?不,绝不可能。我作为他的皇叔,如此善待于他,他本应知恩图报才是呀。当初豪格作为开国七大和硕亲王之一,统理军政,功勋卓著,但因为与叔父睿王多尔衮争夺帝位而遭残害致死,落得个削爵籍没、嫡福晋被多尔衮逼纳为妃的悲惨下场。而目睹这一切的儿皇帝福临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因为他的帝位也已是发发可危,而他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了。上天有眼,等到不可一世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死之后,顺治帝福临才得以扬眉吐气,亲理朝纲。福临高度赞扬了兄长豪格的开国功勋,下诏复追豪格王爵,建碑记其功于莹上,并增注其军功于册。不仅如此,福临对当时年仅九岁的侄子富寿也格外优待,封他为和硕显亲王,为议政大臣之一。试想,一夜之间,未满十岁的富寿就成了议处大清国军政大事的六位和硕亲王之一,该是何等的高贵和威风呀!

  在福临看来,他的兄长和亲侄子应该是支持他的最坚强有力的支柱。实际上,帝位之争,刀光剑影,你死我活,又怎么可能充满温情和亲情?年幼的富寿一度当然很知足,他小小年纪便高高在上,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但一想到这帝位本该属于父王,本该由父王再传给他富寿的,富寿的心里就不平衡了。渐渐的,富寿对叔叔福临由爱生恨,竟一发不可收拾了。表面上,富寿整日闭门不出,实际上他暗中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他的府第里藏龙卧虎,吸引了不少武林高手,富寿这是在玩火呀,其实,年幼无知的他是受到了坏人的利用。福临的敌人,大清的敌人多着呢。

  福临心中疑惑,叹息着:“富寿说得是呀,好好的射猎被你等人给搅了。换就换吧,耿昭忠,你就不怕死?”

  耿昭忠睐着眼睛,显得胸有成竹:“小的已早有准备,再说还有师父在暗中帮我呢。如果真遇上歹人,小的一定将他擒获。”

  “果真如此,那我们就不虚此行了。”福临说完下意识地看了富寿一眼,突然觉得侄子的脸色苍白,心里不由得一愣。

  “陛下,小的先行一步了!”披上明黄色风衣的耿昭忠上了雪橇,朝福临轻松地一笑,转身朝前方驶去。福临凝视着耿昭忠的背影,心里无限感慨:患难深处见真情,耿昭忠、费扬古这些小将,机灵过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是完全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反而自己的亲人却疏远了,话不投机还得加以提防,唉,人都说血浓于水,可在帝王家这话就不灵验了,这多让人寒心哪!

  “喤喤喤!”行围的号角声打断了福临的沉思默想,他精神一振。正巧一群雪鸟惊叫着从林子里飞出来,福临连忙跳上雪橇,又见一只雪兔瞪着惊恐的红眼睛,一步三回头地蹦跳着,显然,这雪兔已被吓得晕头转向不知往哪儿逃了。

  福临觉得非常有趣,跳下雪橇,迈开大步朝雪兔追过去,他要亲手捉住这个免羔子,送给爱妃董鄂氏。

  “危险,皇上!”鳌拜一急,黑脸变得灰白,声音也变调了,大手一挥朝侍卫们喊道:“快,快,上去保护皇上,野兽就要出来了!”

  侍卫们呼啦一声朝两边散去,拉出了一个扇形的半圆圈,向莽莽雪原和福临包抄过去,扯着嗓子吼叫着,与远处传来的“喤喤”号角声相呼应,在山谷中回荡着,此起彼伏。山崩地裂般的吼声犹如炸雷在人们头顶上轰鸣着,不要说虎豹等猛兽会慌了爪子,就是参加行围的人也感到格外的紧张,因为被追逐的猛兽也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吼叫,这是一种绝望的哀号,它们要以死相拼了!

  这极富刺激和挑战性的场面吸引了福临的全部身心和视线,他竟在雪野中一蹦一跳地与雪兔玩起了捉迷藏!“雪兔,别怕,不要动,乖,我不会伤害你的!”福临猫着腰轻轻呼唤着,试图靠近雪兔。紧张得竖直了耳朵的雪兔瞪着福临,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就这么对峙着,急得福临抓耳挠腮没了主意。

  “皇上,快后退,猛兽出来了!”鳌拜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福临扭头一看,惊呆了:乖乖,这么一大群野兽!狍子、雪豹、东北虎、黑瞎子,它们怎么都聚到一块儿了?福临虽然腰里挂着佩剑,手里拿着羽箭,可此时却慌了神,手哆嗦着不说,想要迈步才发觉两腿像灌了铅似地抬不起来。

  “日月银鬃兽,快去救你的主人!”兀里虎急中生智,一个口哨,宝马长啸着甩开四蹄箭似地冲向福临。福临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迅速地爬上马背,这才发觉宝马浑身都在颤震,两只耳朵更是抖个不停,因为已到近前的猛兽也是它的大敌呀。

  “射箭,放鹰,快快!”回过神来的福临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而日月银鬃兽则惊得腾起前蹄引颈长啸,在原地打起转来,差一点儿将福临掀翻在地!

  众人早已大惊失色,他们的战马更糟,早已吓趴在地上,怎么打也站不起来了。侍卫们虽紧张得剑拔弩张,但却按兵不动。眼见皇上就要被猛兽包围,凶吉难料,他们却为什么不射箭发弩呢?因为行围有一个规定,大凡有大的猎物出现,必须要由身份最尊贵者首先发箭,然后众将帅才能乱箭齐射,这是八旗行猎铁的规矩,谁敢冒犯?

  “奶奶的,给我放箭!”福临在马上,又吼又叫又比划,侍卫们终于听清楚了,“唰唰”如云的箭矢从日月银鬃兽的两侧呼啸着飞去,吓得日月银鬃兽又是一阵嘶鸣,它突然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福临一不留神被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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