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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始皇一时高兴,转向李斯说:“你认为孺子可教吗?”

  “刻苦向学,生性聪明,反应极快,应该是个可教之材。”李斯对吴鸿倒也是衷心喜欢。

  “那要他向你学刑名狱政之学吧!”始皇高兴地说。

  吴鸿看了看妹妹,犹豫着不知谢恩。还是吴秀灵敏,立即避席顿首代兄道谢:“谢陛下鸿恩!”

  始皇注视了吴秀一会儿,心想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女孩秀外慧中,敏慧程度和幼公主相近。幼公主既不愿嫁胡亥,胡亥却一直在等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未娶正室,这个女孩倒可一试,胡亥应该找个深知民间疾苦的女子来匡正他。他心中如此念转,口里却问吴鸿:“你幼妹都知道代你谢恩,你反而犹豫不决,有什么困难吗?”

  “臣兄妹相依为命……”吴鸿也避席顿首启奏。

  始皇没等他将话说完,便打断他的话,慈祥地微笑说:“兄妹情深,这表示你天性淳厚,但是,傻孩子,丞相府这样大,还怕容不下你一个妹妹?”

  始皇言罢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始皇再转眼看胡亥,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吴秀,他又笑着说:“吴秀!”

  “民女在!”

  “假若你喜欢住宫中,可以任你挑选。”始皇口里这样说,眼睛却是看着胡亥的。

  这次可是轮到吴秀犹豫了,她欲语还休地低着头。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怕宫女嫁人不便,耽误了青春,那是以前的事,朕的后宫宫人足三年即可志愿择人而嫁。再说,朕不是要你去充当宫女,而是要你去陪伴幼公主。”

  这次吴秀谢恩谢得特别快。

  始皇忍不住微笑,众臣看到始皇难得像今天这样好兴致,也都凑趣地跟着哄堂大笑。

  接着始皇又问了吴鸿一些风俗民情,发现他年纪虽轻,却富有分析事物的能力,而且在谈话中,不时出现精避独到的见解,不由得对这对兄妹更加怜惜,立意要培植他们。

  经过和吴鸿的一番谈话,始皇对这个地区的民间疾苦,有了更深刻地了解。

  原来这个地区淫风盛,还有一个基本的辛酸原因。

  这个地区极为贫困,很多家庭只有一间茅屋以蔽风雨,男女老幼大小杂居一室,自小对男女之事耳濡目染习以为常,乱伦的事也司空见惯。

  另外,为了多数人家贫困,娶不起妻,所以流行一种租妻习俗。某甲可用若干租金向某乙租妻若干时间,有的是约定时间归还,也有约定不限时间,直到生孩子才还,甚至有要等到生男孩才归还的。

  当然租金多寡视承租人的心愿及女人姿色而定。初时这种习俗完全是为穷人着想,娶不起妻子而想延续香火的,可以用少数的租金完成心愿;生活不下去或是有急难的,也可借着出租妻子,贴补家用或救一时之急。

  但后来延伸到富人也插上一脚,看到某贫家妻子貌美,就用点钱租回来享用一段时间。

  于是,这中间的纠纷就层出不穷。有的女人贪慕富贵,时间到了不肯回去;有的怀念丈夫和孩子,在别人家渡日如年,受不了思念之苦,或受到虐待,在别人家自杀的、逃跑的,这场官司就打不完。当然其中也有仙人跳骗钱、威胁恐吓等等诉讼,常教地方官头痛。

  最要紧的,生的孩子也常会闹纠纷,时间拿捏不准,算算都有可能,生男孩两家抢着要,生女孩两家都不承认等等问题,不但会打官司,有时还会引起打杀,甚至是两族之间的械斗。

  始皇一边听一边摇头,他感叹地对李斯等人说:“调和鼎鼐,移风转俗是丞相的职守,听讼直断是廷尉的责任,你们两人有什么办法?”

  李斯和蒙毅两人都低下头,半晌无语。

  “唉,你们一时想不出,回去思出对策再来奉朕!”始皇长叹了一声。

  7

  始皇经由李斯丞相下诏,命令代理郡守及各县令(长)——

  一、注意教化伦理,长幼有序,男女有别,不得杂居一室。

  二、禁止租妻习俗,违者男发边筑城,女收为官奴。

  三、男女通奸野合,两皆未婚者即行婚配,男方终身不得休此妻。

  四、已婚男女通奸,男发边筑城,女处死。

  五、已婚女子与未婚男子通奸者,女处死,男发边筑城。

  六、已婚男子与未婚女子通奸者,男发边筑城,女收为官奴。

  七、强奸或胁迫成奸者,男犯处死,女犯者收为官奴。

  八、已婚男女私奔者,男处死,女有子者处死,无子者收为官奴。

  九、未婚男女爱恋,受宗族父母反对而私奔者,准予成婚,但终身不得离异。

  另外,始皇召集了代理郡守和有此不良风俗的各县令(长),明示他们,严刑峻法只是治标,想治本先要使黔首富裕,所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仓廪实而后知廉耻。修筑堤防,防止水患,挖渠道,建水库,将荒地变良田。始皇并当面交代丞相李斯,回咸阳后即派水利人才来协助,并派遣园艺和纺织专家来此教男耕女织。

  始皇并且亲自视察各个官衙,发现行政效率太差,尤其是诉讼案件堆积如山,一件案子经年累月都不判决。始皇当然明白这是贪官污吏索取贿赂的花招,他一气之下,将这些查有拖延实据的官吏全部革职,发往北边筑长城,一时之间,官吏个个胆寒,而黔首人人称快。

  由于吴鸿事件的鼓励,敢于到行宫告御状的民众逐渐增多,先还是由李斯或蒙毅处理,发还给所属各县或郡审理,但有很多是不服郡守的判决,只有由蒙毅亲自审问判决。

  那天始皇半开玩笑地对蒙毅说:“朕这生几乎所有的事都经历过,就是没问过案,蒙卿,这几天忙得如何?”

  “前太守昏庸无能,凡事都拖,积压的不服案件,全都告到行宫来了。”蒙毅哭丧着脸启奏。

  “好了,让朕明日亲自来处理,尝尝问案的滋味。再者,告来的有什么最疑难的案件没有?”

  “越是重大案件,牵涉多,证据也必多,反而容易处理。只有一件看似无关的案子,拖了几年,经乡里调解不成,告到县、郡,总有一方不服,其中还曾引发一场两姓间的大械斗,死伤了不少的人,案子仍然没有解决。”

  “哦?还有这种事?”始皇惊诧地问:“是件什么案子?”

  “租妻生子案,”蒙毅笑着答复:“但愿陛下这项禁令生效,永远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案情怎样?说来听听。”始皇大感兴趣。

  “有某甲向某乙租妻一年,言明有无生子到期都得归还,但某乙妻至某甲处不满足月生下一子,某乙就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因为照生产月份就可知道,而某甲却坚持说孩子是到他家才受孕,只是生下不满足月而已。”

  始皇听到这件案子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脸上流露出伤感,但他装着不经意地问:“母亲本人应该知道,怎么会酿成如此大事?”

  “那个母亲先前说是带孕过来的,后来经过某甲的威胁,又改口说儿子的确是某甲的,然后经不起本夫某乙的苦苦哀求,又再说是某乙之子,甲乙反复威胁哀求的结果,母亲只有说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县令和郡守如何判呢?”始皇问。

  “县令判在某甲处生的就该属某甲。某乙不服告到郡守,郡守改判按月份算,不可能七个月生子能养活,又改判为带孕出租,儿子应该是某乙的。某甲又不服,于是演变成大械斗。”

  “孩子今年多大了?”

  “三岁了。”

  “那应该看得出像谁了。”

  “难就难在这一点,这男孩子长得和他母亲一模一样,和两个男人都有点像但又不太像!”蒙毅叹口气说。

  “竟有这种巧事!”始皇大感兴趣地说:“明天传两造,让朕亲自看看。”

  8

  次日,始皇派人在行宫门口贴御榜,公开接受有冤屈者告御状,并在进门处设置大鼓一面,有申告者击鼓,就有近侍出来接待,这种击鼓告状后来经始皇变成制度,命令全国施行,成为后世的通规。

  始皇为了表示亲民及公平,也在御榜上宣告,审判时,黔首可自由旁观,但不得喧哗滋事。

  那天,始皇据高案而坐,下设左右两个席位,分坐着李斯丞相和蒙毅廷尉,庭中布满近侍和郎中。

  始皇这次将从中隐老人那里学来的"一心多用"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同时询问几个人,要这几个人同时答复,他口中又在询问别的事,而手上还不断地批阅文件,速度几乎是别人问案速度的十倍。另外,他的判断准确明快,语词中偶尔亦出现机智幽默的话语,使得观审的人忍不住,顾不得喧哗的禁令而哄堂大笑。

  他一个上午就清理了蒙毅多日来堆积的所有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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