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历史小说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页 下页 |
五九 |
|
皇上又问:“支移和折变制度实行的情况如何?” 商英说:“所谓支移,就是缴夏税和秋税时不在本地交纳,而要交到几百里外去。如果不愿意,可交地里脚钱。所谓折变,就是征收实物,按值折价,又改征他物。所征实物常常违期,如蚕未结茧就要征丝帛,庄稼未熟要征粮。当地盛产的货物常常不征收,而专征当地所缺的货物。吏役盈门,逼得百姓走投无路。支移与折变虽是杂税,但经过胥吏反复折算后变成十倍掊取,百姓破家卖牛,还无法交足。这些年来朝廷和州县的收入大增,而百姓却穷了,不少农民流离失所,饿死沟壑,惨象令人担忧!” 自从蔡京罢相后,皇上开始了解下情,现在听了张商英的陈言,更加深了印象,不无宽慰地说:“幸亏朕及时下诏,重申政令,否则黎民哪能安居乐业?” 张商英本来担心因说了实话而受祸,现在看到皇上具有同感,就鼓起信心再进言:“陛下天生圣慈,关心民瘼,百姓见所下诏书,如大旱欣逢甘霖。只是现今吏治腐败,州县官吏中匡世济民者极为少见,而阳奉阴违、营私舞弊者则相当普遍。诏书虽下,很难令行禁止!当务之急是先统一执政官们的步调,严惩民愤极大的贪官污吏,借以树立朝廷的威严!”皇上知道他的话意是左相何执中不一定支持他,遂授予全权,让他主持革除弊政。 张商英一生汲汲营进,几起几落,备尝酸辛。直到年近七十才受到皇上的重用,虽为时已晚,仍然想干一番事业。他知道天下百姓痛恨蔡京,在立政时就有意识地反其道而行之。如改当十钱为当三,使私铸大钱的人无利可图;恢复神宗时的钞盐制,东南六路的盐仍实行官买官运;恢复转般仓制使漕运经费宽裕;规定和买、折变、支移的办法,减轻百姓的赋税。他还劝皇上效法太宗、神宗,不要大修宫殿,力戒奢靡,亲身作节俭的榜样。 皇上即位后,所听到的是蔡京及其党羽歌功颂德的言辞,所见到的是报喜不报忧的章奏,久而久之,也就自以为治国有方,不想锐意进取了。直到蔡京第二次罢相后,才逐步了解到国内已危机四伏,天下并不太平,吏治相当腐败。现在像张商英这样敢言敢为的直臣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良药苦口利于病,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屡次下诏,推行他的革除弊政的方案。 德政调元向道闲,天朝诏许实辞冠。 丹心耿耿悬象魏,青史昭昭照玉垣。 晚节友贤阳风暖,老年忧世谷驹寒。 大平犹自存龟鉴,后进仪刑仰慕看。 此首是张商英的题画诗,题于《睢阳五老图》上,抒发自己晚年当了调元手即任丞相后的抱负,决心忠于皇上,青史留名,作后人仰慕的榜样。 张商英志大才疏,藐视同僚,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这样他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在六名执政成员中虽然都是庸才,但他们都是皇上的亲信。特别是左相何执中,枢密院使郑居中,于施政治国是十足的外行,而妒贤嫉能、罗织罪名则堪称高手。商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垮台就势在必然。他对皇上也不太了解,皇上这次重用他,并不是赏识他忠心耿耿或者有多大能耐,而仅仅因为在朝中找不出历来与蔡京唱反调的大臣,这才想起远贬在峡州的老臣,临时把他拉出来扮演一个角色。他能言善辩,富有感染力,常常语惊四座,可惜的是寡谋乏术,在新的政令颁布之前,常向同僚们和盘托出,给敌对者留下足够的时间进行阻挠和破坏。 何执中、郑居中对张商英尤为痛恨,他俩合力将蔡京赶下台,本来想平分左右相之职,而张商英并无尺寸之功,从峡州回京不久就占据要位,并以最高执政自居,是可忍孰不可忍?更有甚者,他一上台就主张恢复熙宁、元丰时的钞盐法,使郑家交引铺和何家的盐钞生意蒙受巨大损失,这个前不久还名列元祐党籍的老家伙居然肆无忌惮,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两人志同道合,竭力进行排挤。 商英革除弊政的阻力不仅来自上层,更麻烦的还在下层。新旧党争、新党内部之争前后已四十多年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错综复杂,真是动人心魄。官员们在政治漩涡中深感前途难测,都学会了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他们知道何执中、郑居中是皇上亲信,故有恃无恐。蔡京虽已下台,头面人物也已被贬,而根基未动,随时会重返政治舞台。而张商英一无政治靠山,二无党羽,又不深谙权术,有谁愿为他卖命呢? 张商英失去皇上的宠信,还由于一年来挪用了内库的大量钱财,而弊政依然如故。州县官吏乘着法令反复变更的机会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结果地方财政仍然困难,仓库仍然空虚,百姓仍然穷困。 按理说,天下之大,都是皇上的产业,中外之财,都是皇上的府库。可皇上有一种特殊的心理,那就是非常珍惜内库中的钱财,总感到这是他个人的私房钱;而左藏库是公家的钱,动用它就不那么心痛了。张商英动用了他的宝中之宝,一年之中毫无收获,使他深深感到用人不当,如果善于理财的蔡京仍在相位,那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再说蔡京执政时,文治武功样样出色,让他活得有意思,玩得也快乐,不像这个张商英,连宫中修葺升平楼也要谏诤一番,如继续让其留在身边,就等于自己找罪受。 皇上率性而行,马上就派遣内侍带着玉环到杭州,赏赐给蔡京。玉环者,玉人还也,表示不久就要让他还朝,以便重用。既然皇上的态度已经根本改变,那么反蔡京之道而行之的张商英就成了多余的人物。言官们闻风上章论奏,蔡京党羽也蜂拥而上,张商英被定有“十大罪状”,贬黜出京。在前后一年中,商英演完了这个特定角色该演的戏,现在该告别舞台了。离开汴京城时,他写了两首《南乡子》,算是谢幕词。 向晚出京关,细雨微风拂面寒。杨柳堤边青草岸,堪观。只在人心咫尺间。 酒饮盏须干,莫道浮生似等闲。用则逆理天下事,何难。不用云中别有山。 瓦钵与磁瓶,闲伴白云醉后休。得失事常贫也乐,无忧。运去英雄不自由。 彭越与韩侯,盖世功名一土丘。名利有如鱼吞饵,轮休。得脱那能更上钩? 商英信奉道教,并精通佛理,失意时善于解脱自己,上述的两首词就是明证。以后他历经折磨,仍活得高寿,并无疾而终。由于他曾为老百姓说话,直到南宋时人们还纪念他。 皇上准备重新起用蔡京,对何执中、郑居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何执中怕失去左相高位,不愿居于蔡京之下。郑居中当时被免去知枢密院一职,因郑皇后上表不想让堂兄干预政事,但他正在活动谋求右相一职,现在希望已成了泡影,还得担心记仇的蔡京进行报复。他俩都很后悔,觉得与其让专横跋扈、诡诈多端的蔡京东山再起,还不如留下志大才疏、寡谋乏术的张商英,然而错误已经造成,后悔也来不及了。 上次蔡京复相,郑居中与张康国独得风气之先,乘机在皇上面前为蔡京评功摆好。以后又反目为仇,张康国被毒死,郑居中总算保住了性命。这次蔡京将复相,郑居中虽已觇知消息,却已无脸面再当吹鼓手了。然而吹鼓手的种子延绵不绝,新的吹捧蔡京的人物就是王黼。王黼字将明,开封祥符人,家道殷富。原是太学的上舍生,才华出众,善于迎奉。崇宁二年登进士第,金殿唱名时,皇上见此人眉高耸秀,目睛如金,风度翩翩,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想不起具体时间和地点。在御座旁的蔡攸悄悄地奏告,他就是皇上即位前在矾楼饮酒时所遇到的那位美少年。皇上这才想起当时他为汴京嘌唱名妓李春娇击鼓伴奏,还称赞他潇洒风流,艳福不浅。如今金殿重逢,虽上下尊卑有别,但故人相见,倒也感到亲切。只是王黼原名王甫,与东汉一个宦官同名,皇上遂赐名为黼,表示对故人的恩宠。 王黼及第后曾当过州县属官,后与何志共同编修《九域图志》。何志是何执中的儿子,向父亲推荐王黼之才。何左相也大为赏识,拔擢为左司谏,以后又让他负责收集和整理皇上秘藏的鼎彝宝器,撰写《宣和殿博古图》。他经常出入宜和殿,能探知皇上的心意,不失时机地上书为蔡京“鸣冤叫屈”,说他“为相八年,道全德备,功勋书于青史,大名使鼎彝增光”。而张商英用危险的理论来“鼓惑百姓,诽谤新政,动摇国是,应该重贬”。皇上看了他的奏章,认为他能“秉公立言”,所言符合自己现在的心意,感到何执中的举荐非虚,此人真是个人材。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