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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李鸿章和总署认为,日本是以朝鲜“不办贼”“借口助兵”的,要使日本撤军,中朝就必须切实镇压东学党起义。他们指示袁世凯“不必促倭退兵,惟在催韩剿匪”,并饬令叶志超、聂士成“相机助剿”。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将东学党起义镇压下去,“俾外人共见,彼时约倭同撤,当较顺手。”这是由于他们轻信了日本关于“俟贼全平再撤”的谎言,尚未识破日本的侵略阴谋,因而作出此时日本“不敢遽谋吞韩”的错误判断的结果。

  李鸿章和总署还天真地以为劝导朝鲜改革内政,是消除“倭衅”的“釜底抽薪”之计。他立即指示袁世凯:“无论倭肯撤兵与否,韩必自将内政整理,除贪、奖廉、恤民、察吏,庶旁人无可借口,务随时切劝。”

  清政府处理朝鲜问题,主要着眼于反对日本侵略,维护中朝两国主权,同时也有保持中朝宗藩关系的意图。清政府为出兵朝鲜事给日本的照会中有“保护属邦”字样。日本政府一面力图在军事上取得先发制人的优势,一面胁迫清政府修改照会中“属邦”二字。李鸿章致电汪凤藻说:“我朝保护属邦旧例,前事历历可证,天下各国皆知,日本即不认朝鲜为中属,而我行我法,未便自乱其例,固不问日之认否,碍难酌改。”

  李鸿章将此意电告总署,得到总署的坚决支持。日本政府见此计不成,便打着“维护朝鲜独立”的旗号,胁追朝鲜否认中朝宗藩关系。朝鲜政府内部亲日势力迅速抬头。6月28日日本驻朝公使大鸟照会朝鲜政府,质问朝鲜“是否独立自主的国家?”,限期答复。李鸿章闻讯后,指示袁世凯:日本胁迫朝鲜“不认华属,断不可从”,务必劝说朝鲜国王坚持定见,如果朝鲜国王屈服于日本的压力,“竟认非华属,擅立文据”,中国定将“兴师问罪”。李鸿章的本意,是企图“以此胁韩,勿令轻许。”当时日本政府抓住这个历史遗留下来的宗藩关系问题,竭力破坏中朝关系,挑动侵华战争。清政府本应顺乎历史潮流,主动废止中朝宗藩关系,积极援助朝鲜独立自强,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结成中朝两国的反侵略联盟。怎奈清朝封建统治者不识时务,抱残守缺,以致失掉朝鲜的友谊,使日本得以售其奸。

  当时清朝统治层虽然都主张“遣兵代剿”、中日共同撤军和保持中朝宗藩关系,但是在通过什么途径避免中日战争、争取和平的问题上却存在着明显的分歧。帝党主张一面备战,一面和商,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制止日本的侵略;后党和李鸿章则倾向于和商,“以夷制夷”,对备战有一个从消极到积极的转变过程。

  李鸿章虽然早在6月14日就宣称入朝清军“此时防日较重于防匪”,把防御日本侵略提到首位;但对备战却采取消极态度,认为敌强我弱,“越国进剿,毫无把握”。慈禧担心中日开战延误自己作寿和削弱后党权势,支持李鸿章的主张。6月中旬,汪凤藻、袁世凯皆请“厚集兵力”,遭到李鸿章的拒绝。6月22日总署电询李鸿章:“倭如添兵不已,我应否多拨以助声势,望审筹酌办。”第二天,李鸿章复电说:我若增兵,日本亦必添调,那将如何收场呢!“今但备而未发,续看事势再定。”但是,光绪却认为,“据现在情形看去,口舌争辨,已属无济于事”。日本已派大军进入汉城,倘若对朝鲜“胁议已成,权归于彼,再图挽救,更落后著。”他指示李鸿章就“如何及时措置”问题,“妥筹办法,迅速具奏。”

  6月30日李鸿章遵旨复奏,一面表示日本遽以重兵胁韩,“倘至无可收场,必须预筹战备”;一面又说“北洋铁快各舰堪备海战者只八艘,余船尽供运练之用”,“海上交锋恐非胜算”,陆军兵力不厚,“若令出境援朝击倭,势非大举不办,一经抽调,则处处空虚,转为敌所乘,有妨大局。”光绪看后,非常气愤和不安,7月2日再次降旨,指示李鸿章对“外援内防,自宜先事豫筹”,并责问说:“究竟海军所练之兵各有若干?此外北洋分扎沿海防军若干?及直隶绿营兵丁可备战守者若干?”7月4日李鸿章复奏说现有海陆军“守”尚有余而“攻”则不足,如若“出境援剿”,就必须“备饷征兵”。光绪无奈,便于7月11日决定给李鸿章拔款300万两,令其“将战守一切事宜,随时妥为筹备,以期缓急足恃。

  光绪指示李鸿章妥筹战守事宜,李鸿章就提出如何处理在朝清军问题。当时驻军牙山的叶志超向李鸿章提出派军增援、撤军回国、“守此不动”等上中下三策,请求裁夺。李鸿章斟酌再三,电告总署说:“钧署现正与倭商,未便遵添大军,致生疑沮,上策似须缓办。其中策与袁道同见,前钧电有或撤或移之说,鸿初虑示弱,惟所称军士露处受病实情,可否照办请速核示。”李鸿章虽因受张佩纶“先班师示弱以骄敌”思想影响而倾向中策,但却不愿明言,因而特地电请总署核示。过了两天,光绪下谕,指出撤军“殊属非计”,而“大举致讨,即在指顾。著李鸿章休察情形,如牙山地势不宜,即传谕叶志超,先择进退两便之地,扼要移扎,以期迅赴戎机,毋致延误。”

  就在李鸿章有意撤回驻朝清军的同时,御史张仲炘上疏,抨击李鸿章“观望迁延”,请“一意决战,以弭后患”。

  7月14日以后,中日关系急骤恶化,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日本驻华公使向总署呈送第二次绝交书,指责清政府要求日本撤军是“有意滋事”,声明“嗣后因此有不测之变,我政府不任其责。”面对如此严峻局势,光绪和李鸿章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

  7月14日光绪决意进兵,下谕说:日本以重兵胁制朝鲜,“和议恐不足恃,亟应速筹战备,以杜狡谋。”“著李鸿章速为筹备,先派一军由陆路前往边境驻扎,以待进发。”“水路叶志超一军,兵力尚单,须有继进之军,以资接应。”光绪过去倾向于实力备战以为和地,现在则转而“一力主战”了。

  慈禧虽然不愿开衅生事,但却认定日本是个“小国”,堂堂中华岂能容忍“小国”凌辱,因而在一定时期“主战”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时人说“西后藐日而轻战”。

  与此同时,李鸿章由于日本的咄咄进逼和清廷的屡屡切责,也开始从“重外交轻军事”,转而积极备战了。7月16日他遵旨派卫汝贵、马玉昆、左宝贵率军入朝,进驻平壤。7月20日,又拟雇英商高升等船,运兵赴援叶志超。

  除了作军事上的准备外,李鸿章还企图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以夷制夷”,“始则假俄人为钳制,继则恃英人为调停”。他只看到列强之间的争夺,却无视它们在对外扩张中的勾结,因而对列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光绪虽然并非拒绝“以夷制夷”,但却对英、俄调停怀有戒心。

  6月20日李鸿章电告总署,说已经向欧格讷、喀西尼提出请英、俄两国劝告日本从朝鲜撤兵。因为“倭忌英不若畏俄,有此夹攻,或易就范。”正因为他发现日本“畏俄”甚于“忌英”,所以就把主要希望寄托在俄国的调停上。他既给予俄国以调停的“优先权”,又承认”俄国具有与中日两国共同解决朝鲜内部组织问题的权利。”俄国当时希望维持远东现状,并鉴于李鸿章给予自己“莫大利益”,因而决定调停中日争端,以便从中渔利。6月25日李鸿章对总署说:俄皇已通过驻日俄使“勒令”日本政府“与中国商同撤兵,俟撤后再会议善后办法。”如果日本拒绝遵办,“电告俄廷,恐须用压服之法。”李鸿章深信俄国将能“压服”日本,军机大臣们也“喜压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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