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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三入长安

  河南道睢阳城外宗家庄,其地和梁园相邻。李白与宗氏结婚后,即以此为家。

  天宝十二载早春,寒夜深院,一座小楼上传出凄清的弦乐之声。

  宗氏夫人独坐室中,满面愁容,弹奏着一具破旧的箜篌,低声唱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侍女在外间一声惊呼:“姑爷回来了!”李白来不及脱去风帽、斗蓬,已跨入室内;宗氏丢开箜篌,迎了上去,竟忘了嘘寒问暖。夫妇二人执手凝视半天,犹恐他们是在梦中。

  彼此坐定以后,李白喝了一杯热茶,才开口说道:“长话短叙,果然安禄山要反了。”

  此事早在宗氏预料之中。她见李白十分困顿,不愿他多费精神,想让他早些歇息。便只淡淡说道:“既然天下即将大乱,你我夫妻还是早日到嵩山中去隐居修道吧。”

  李白却说:“我何尝不想同你偕隐?怎奈还有一件大事未了。”

  宗氏一怔:“你还有什么大事未了?”

  李白反而有了精神:“我必须马上赶往长安,向朝廷陈献济时之策。若能消除这场大乱,也算实现了我平生济苍生安社稷之志。”

  宗氏一急:“夫君啊,此次虎穴生还,已是大幸。从此就该收起尘心,忘却世事。何况那安禄山正是灸手可热,你怎敢告他谋反呀?”

  李白越发振振有辞:“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有何不敢?”

  宗氏欲罢不能:“话虽如此,但你一介布衣,凭什么去诛乱臣贼子?”

  李白更来了劲头:“凭什么?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五寸生花之笔,我要挽狂澜于既倒,消祸乱于未发!”

  宗氏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好自言自语,自嗟自叹:“一梦未醒,又入一梦。才离虎穴,又入龙潭。其奈君何!其奈君何!”

  三天后,仍是宗氏一人独坐小楼,弹奏着《箜篌引》。

  天宝十二载早春二月,长安的杨柳吐出了鹅黄的嫩芽,把帝京装点得一片金黄,耀人眼目。龙楼凤阙依然巍然耸峙,横跨三川;紫陌红尘依然朱轮往来,骏马驰骤;王侯们依然如星辰挂在天上,宾客们依然如云烟簇拥城中。长安城依然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快一百四十年了,这壮丽的帝京,这赫赫的王朝,有谁知道它已危若累卵,祸在眉睫?”李白面对长安的太平景象,心中越发充满了倾危感和迫切感。他无心一一重游故地,也不敢在大街上多抛头露面,而径直来到城南的杜甫家中。他在来长安的途中早已想好:在前几年乌云满天,黄风匝地的日子里,和他不约而同向朝廷暴政飞起鸣镝的故人,此次必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杜二人在阔别十年后相见,又惊又喜,又喜又悲。匆匆叙过寒温,谈话便转向当前的朝政。果然不出李白所料,杜甫心中也充满了同样的倾危感,并拿出他去年十月《登慈恩寺塔》一诗:“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当李白读到“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便在书案上重重一拍,说道:“我此行正是为保秦山,安皇州而来。”即将他意欲陈献济时策之事和盘托出,和杜甫促膝密谈直到半夜。两人一致感到此事非得朝中有力之人鼎助不可,否则连奏疏都呈递不上去。

  找谁好呢?两人寻思良久,满朝文武大臣中竟找不到一个可托之人。新任宰相杨国忠,倒是有权有势,但却是继李林甫之后又一个结党营私的奸佞之辈,朝中大臣多仰他鼻息行事。因此须得在杨党之外找一个权位相当而又忠勇为国之人。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去冬入朝的哥舒翰。翰虽是蕃将,却能读《左氏春秋》,且为人讲义气,重然诺。曾在王忠嗣部下多年,饶勇善战,屡建功勋,升为陇右节度使,兼河源军使,也算得是塞上长城。数年前,忠嗣以“阻挠军功”获罪,翰被召入朝,攻打石堡,势非得已。当李林甫落井下石陷忠嗣于死罪时,翰力保忠嗣,声泪俱下,使玄宗感悟,忠嗣得免于极刑,故朝野皆称其义。去冬入朝,以陇右、河西等镇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又挂了御史大夫头衔,已有与闻军政大事之权。“献策之事若能得此人鼎助,必能成功。”李白便转忧为喜。杜甫也说:“至少总不会坏事。”二人计议已定,已是黎明,便分头行事。杜甫进城去打听哥舒翰是否在朝中;李白开始起草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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