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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此章孔子答颜渊问政,与答其他诸弟子问如子路、仲马、子夏诸人者皆不同。孔子详述为政要端贵能斟酌历史演进,损益前代,折衷一是。其主要的礼乐上求能文质兼尽。不啻使政事即如一番道义教育,陶冶人生,务使止于至善,而于经济物质方面亦所不忽。

  惟均不涉及抽象话,只是在具体事实上逐一扼要举例。

  至其间种种所以然之攻,今既时异世易,无可详论。

  惟行夏时一项,则为后世遵用不辍。今即就孔子之所告,足证颜渊有此器量才识,故孔子特详告之行,又以用之则行许之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六)

  孟子:

  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

  是颜渊之穷窘屡空,生事艰困,盖亦在孔门其他诸弟子之上。宋儒周濂溪尝教程明道、伊川兄弟,令寻仲尼、颜渊乐处,所乐何事?成为宋元明三代理学家相传最高嘉言,而颜子之德行高卓,亦于此可想。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十一)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十一)

  《史记·孔子世家》:

  伯鱼年五十,先孔子卒。

  是伯鱼之卒,孔子当年六十九。颜路,渊之父,少孔子六岁,最先受学于孔子。孔子既深爱颜渊,故颜路有此请。然丧礼当称家之有无,安于礼,斯能安于贫。孔子拒颜路之请,亦即其深赏颜渊之处。墨家后起,以崇礼厚葬破财伤生讥儒家,可见其未允。

  颜渊少孔子三十岁,年四十一卒,孔子年七十一,在鲁哀公之十四年。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

  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十四)孔子于颜渊独寄以传道之望。亦盼身后,颜子或犹有出而行道之机会,故孔子于其先卒而发此叹。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

  “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十一)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十一)

  其父其师均不能厚葬颜渊,其同门同学不忍坐视,终于厚葬之。孔子之叹,固是责其门人多此一举,然亦非谓诸门人必不该有此举。孔子固视颜渊犹子,诸门人平日于颜渊亦群致尊亲,岂不亦视之如兄弟,则焉能熟视其贫无以葬?但既出群力经营,其事迹产自不宜过于从薄。此当时孔门师弟子一堂风义,虽在两千载之下,亦可想见如昨矣。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六)

  孔子称颜子之好学,乃称其能在内心深处用功,与只注意外面才能事功上者不同。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六)

  仁即人心之最高境界。孔子以此为教。颜子用功绵密,故能历时三月之久,而此心常在此境界中。其余诸弟子或日一达此境界,或月一达此境界。工夫不绵密,故遂时断时续,时得时失。是孔子之深爱颜渊,固仍在此内心工夫上也。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己。”(九)

  观此章,知颜渊之善学。博我以文者,如孔子告颜子以夏时、殷辂、周晚、韶武之类是也。约我以礼者: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颜渊曰:

  “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十二)

  于大群中一己之私当克,其公之出于己者当由。

  视听言动皆由己,皆当约之以礼,使其己归之公而非私。颜子实践此工夫,其身心无时无刻不约束于礼之中而不复有私,故能绵密至于不迁怒,不贰过,其心三月不违仁。易系辞传有曰:

  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

  此亦即同样道出颜子之心上工夫。惟颜子能在此心地工夫上日精日进,故能居陋巷,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然颜子所乐,尚有在博文一边者。庄周时称颜渊,亦为能欣赏颜渊之心地工夫,庄周实忽略了颜渊博文一边事。即以庄周语说之,庄周仅能欣赏颜渊之内圣,而不能欣赏及于颜渊之外王,是尚未能真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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