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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托津摸不清底意,随口答道:“百龄也是无事生非,个人之间恩怨竟值得上了封奏章,依微臣之见,驳去或好言相劝一番也就算了。”

  嘉庆帝明显地表示不悦,说道:“若此时放在你的头上,又做何想?”弄得托津面起愧色,仍不甘心似的慢答道:“臣等岂能和王爷较真?应当登门道个寿礼未至之歉。”嘉庆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如此小人之策,妇人之举,哪里还像个王爷风范?”不再搭理托津,把目光转向董诰。

  董诰之所以让嘉庆帝知晓此事,真真完全出于公心,其耿直的脾气不容任何人以势压人,这明显的是扶私报复嘛!而这个“私”也就是因为百龄没有送礼,想到这,略一沉吟,说道:“臣以为,办任何事体,都应公私分明。纵百龄有千万个不是,万岁爷已有明断。此事只应由万岁提及以警示群臣,若哪家亲王动辄提及,多少有伤大臣之自尊。况且百龄只是未送礼贺寿而已,这与万岁一贯倡导的不要铺排礼数是相宜的。”停了一下,董诰继续说,“至于如何解除百龄心中的忧愤,臣想,万岁在批复奏折之时,好言劝慰几句也就行了。”

  “不,”嘉庆帝不紧不慢,口气却是那样的严厉,丝毫没有留下任何余地,“著即革除昭梿的王位,以辱没大臣,私刑佃员罪,罚去辽吉圈地三年,其王位由世子承袭。就这么办,朕早就说过,皇族不该仗势压人,尤其是对朝中的大员。百龄是朕一手亲拔,虽有过失,但这一年来,河事甚平,著即恢复原位。”

  托津听得明白,深海刚才又一次失言,不待嘉庆吩咐完毕,早就来到案儿边,写好了诏书,嘉庆帝望一眼托津,取出随身携带的王玺盖了上去,交由董诰,说道:“发回京去!”

  干打雷,不下雨。轰隆隆的阵阵雷声把满天的乌云都震散、赶跑了。金色的太阳从云隙中间穿过道道粉亮的光柱,往外一望,真是绿柳遥堵,红荷近渚。

  转眼之间,秋风渐起,金谷登场,不知不觉,自七月份前来避暑山庄,至今已有一月有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就要到了。内务府一声下令,避暑山庄的各处行宫都忙活开了。庄里庄外到处张灯结彩,御膳房里蒸出一笼笼的大馒头和寿桃。宫女们忙着扎兔儿爷,近千号人足足折腾了数天,才见出一些眉目。

  嘉庆帝一跨出西暖阁,就说:“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子即桂花,是一种珍贵的观赏芳香植物,有丹桂(红色)、金桂(橙色)、银桂(黄白色)。抬头看着廊上各摆四盆丹桂,花型尽管不太美观,但香味浓郁,真是隔着几重朱廊碧槛就能闻到。它的香味,既不是兰花的馨香,也不是水仙的幽香,更不是梅花的暗香,确实是一种甜香,飘然而至,特别惬意。按照往年的惯例,在山庄内自然要到偏殿的供奉牌位的神像前拈香叩拜,又走到烟波致爽殿里接受百官的朝贺,嘉庆帝耐着性子听完这些歌功颂德,祝愿天下太平的陈词滥调,心中当然惬意了。开口对林升说道:“请各处的宫妃都来这儿赏月吧,人多点热闹。”林升不敢怠慢,去传旨办理了。

  嘉庆帝望着忙忙碌碌的宫女,一路走,一路瞧,看到晓鸾带几个人正在扎供月的物件“月光马”,不禁走了过去,站在晓鸾的身后,猛不丁地道:“好一个栩栩如生的‘月光马’”。晓鸾一听是万岁爷连忙转身要行大礼,嘉庆帝一把搀住,“不必了吧。”紧紧一捏,晓鸾猛缩手,说道:“万岁爷,皇后在那边廊下正摆贡品呢。”

  “好个‘月光马’,”嘉庆帝并非来寻找皇后的,说实在的,他就是有意地来找这两位宫女的。“上绘太阴星君,如菩萨像。下绘月宫,及捣药之玉兔,人立而执杵。藻彩精制,金碧耀煌。”嘉庆帝甚是夸赞了一番,对晓鸾道:“你说,你这手艺是跟何人所学的?”晓鸾怯生生地答道:“奴婢在宫中跟着以前的老嬷嬷学的。”嘉庆帝见晓鸾总是低着头,心中甚觉无趣,暗道:看模样挺标致,比起翠红来是瘦弱了些,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儿。

  “皇上,您在这儿呢?”皇后玉盆似的脸上带着笑意,身后是一群贵妃都哄笑着簇拥过来,“皇上,陕甘总督那彦成来了,特意绕道去洛阳给皇上带来了十几盆鲜活的牡丹花,正在御花园呢。皇上去看看吧!”

  嘉庆帝心想,四月的牡丹才是盛期,这那彦成还真会凑热闹呢,说道:“难得那彦成一片忠心,朕待会就过去。哎——祭月的供品都备齐了吗?”

  “这还用皇上操心,都放在神殿院内的供桌上。”皇后说着就凑到嘉庆帝的身边,轻挽起嘉庆帝的胳膊,说道:“林升,让銮舆侍候!”嘉庆帝说道:“不必了,又不是在宫里,不远的路,一会就到了。”其实,他不想和皇后共乘而已。

  到了御花园,果见那彦成正在那儿让侍卫摆正花盆,听到一声“万岁驾到!”连忙一甩官袖,低着头紧走两步,拜见嘉庆帝。

  望着那彦成黝黑的面庞,嘉庆帝心里不禁起先皇乾隆皇帝所说过的称赞那彦成的话,“大学士阿桂的孙子那彦成将来定是一个国家栋梁。”是的,自己在亲政之初,也曾把那彦成和戴衢亨同留军机处,主要用以抗衡权相和珅。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彦成的今天也不算声名赫赫了。但这四年的陕甘总督确实干得不错,董诰不止一次向嘉庆帝建议此人可调到京城任军机大臣,给个大学士也未尝不可。但嘉庆帝自有他自己的主张看法,越是上朝中的权贵嫡子孙,越是不能破格提拔,所以近几年,那彦成由过去的四处奔波到今天在陕甘一干就是四年了,也算是一种关照吧。

  “起来吧,那彦成,”嘉庆帝亲切地问,“陕西的旱情可有缓解?”那彦成摇了摇头说道:“禀皇上,天旱还较厉害,但前几日的一场大雨使秋种的庄稼有了个好的开头。旱情有所缓解。”

  不要再问了,问也没用!倒底忍不住地又问道:“那饥民怎么办?”那彦成说:“一般都是由县以下的人员,组织赈放的钱款以求救灾。”

  “嗯——,那要是下面多报或少报,遇到这种情形如何处置?”嘉庆帝并不是有意赏花,而且来到御花园的目的就想亲自和那彦成谈心一次,考虑以后留个什么更适合他的位子。有一点是明显的,做治河的事,他几近不通,他只能当总督吗?那彦成听了嘉庆帝的问话后,眼睛一亮,决定露一手,实际上,按过去的资历,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个中原委,一时也讲不清道不白。然而,到了今天,一大批迟于自己成名的官员都已跑到前面去了,虽说官级不小,可以不时受到嘉庆帝的请赏,心里老是不舒服,就想回京谋个大学士的差事。早晚与家人呆在一起,共度漫漫的后半生,以免却放任为外的苦楚。时光的流水冲刷得原本有棱有角的那彦成终于变得性情乖顺多了。这不,此次面圣,特地带回些花草,与自己的美眷一同乘着宝马急赶来……

  那彦成说道:“谅也不敢,任何灾情一般是由下而上的申报,受灾人数、田地面积等上报来的数据,一般须经由总督府派下去的人一一核清,实施边赈灾、边摸底,双管齐下,既及时地传播圣恩,又阻隔、杜绝舞弊现象。”那彦成本是无心赏花的主儿。

  “那彦成,”嘉庆帝问道,“朕看你选择的牡丹花挺好的,似有研究吧。”

  “这——”那彦成一时语塞,应不是,不应也不是,“这——,万岁爷过奖了,臣在督府后面花园内所种的全是牡丹,与府中花匠闲聊,也是牡丹之事,时日一长,耳濡目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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