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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实际上,嘉庆帝刚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胸闷,气似乎不够喘了。面颊上的油汗顺眉毛、鬓角往下直滴。毕竟,年岁不饶人啊。尽管骑着马奔走在官道上,可是由于山路崎岖,沙砾荡地,仅是那阵阵尘雾就足以够嘉庆帝受得了。刚爬上一处高坡,嘉庆帝勒马驻足喘息甫定之后,除武子穆外的其他亲兵及数个内监才策马赶到。

  嘉庆对身边的武子穆说道:“子穆,朕感到,朕再也不似当年随大行先考皇帝那阵子驰马纵横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想当初,朕跨下烈马,风驰电闪般地奔行于木兰猎场,那是何等的自在啊。”说着,一副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自然地流露出来。武子穆道:“万岁,何能言及岁月?依奴才来看,就凭万岁的龙颜贵体也不能谈到……只是,万岁不论何处何地都以国事为重,如果有心力不及的话,那就是操劳得太多太累了。”嘉庆帝用手一抹胡子植儿,感觉那粗硬的毛根很是扎手,痒痒的,嘉庆帝用手一指前方,说道:“翻过此山,前面就是蒙古草原了。有多长时间没去了,朕已记不得了。”

  武子穆早已翻身下马,走过去把胳膊递给嘉庆帝说道:“万岁爷,下来小憩片刻。要不,我们这班奴才们,顺便绕一下古北口,去看一下草原的风光。”嘉庆道:“也好,只是不便打搅蒙古各王公。”武子穆说。“那不会,此地离京师尚不过四百多里,即使绕一下,转回时,也是能赶上皇后车辇的。”不提皇后还罢,一提皇后,嘉庆帝的思绪又转到梅香身上去了。

  昨日,正是黄昏时分,窗外是一片银灰的天。嘉庆怒气未息地处理了这次礼坝下泄的事件后,楼顶还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瑰丽的色彩。随便瞥一眼,那林中的夜鸟此时就已振翅翻飞。在半明半暗之间寻觅自己的归宿或者追逐在空中舞动的晚餐。就在嘉庆帝欲回西暖阁时,突然望见呆立在门口的梅香,幽幽的脸上尚挂有淡淡的泪迹。撞见嘉庆帝的一霎那,她急急地转过身去,嘉庆帝心里一惊,心道,昨夜的温存伤害了她吗?在被中的梅香确实梅香四溢,在她的红绫内衫上,赫然绘有她自己精心刺出三朵灿若红云的梅花,绵密的针脚,上下勾连,三朵梅花似三朵红霞、焰火,竟能在红色的底子上、那般突凸鲜艳,惊得嘉庆帝啧啧称奇。

  嘉庆帝当时心上一喜,道:“梅香,你的针线活很细致,看这三朵红梅,仿佛闻到幽幽的清香。”梅香正双眼神迷,心中的不安似揣个玉兔突突乱颤。闻着嘉庆身上的酒气,知道此时的嘉庆帝已是野马脱缰,再也不能管束自己,想到自己仅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此事若要皇后知道不知会怎样惩罚她呢?可是,梅香又哪里能有半点反抗的意思。记得嘉庆皇帝白天在殿旁的木桌上摆了满满的酒菜,当着皇后的面竟拉着自己的手硬要入座,皇后也是含笑不语。想是嘉庆吩咐过跟班太监,把鹿肉、羊肉、鸡丝、海带丝、竹节小馒头、螺丝馅包子,用筷子一个个夹到自己的眼面前,频频举杯地说,不要拘礼,都是皇宫中的人,只当是共进晚餐,就像一家人一样。只喝了三四杯玉液,梅香已是头晕目眩,恍惚中,只见皇后在嘉庆的身边说了几句便悄悄离席,嘉庆喜不自胜的面容中透出得意的笑容,最后,直喝得自己珠翠摇动,脸热心跳,双眼神迷。后来,实在把持不住竟扑在嘉庆怀里紧搂不放,就像掉进深井之前,抓住一根草绳一样。当时,梅香想,万一皇后论我个以色惑主之罪,该如何是好?转念又想,可能是自己已经年及妙龄,该到花蕾初绽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梅香于不自觉之中开始有点酥胸起伏,吁吁微喘了。她本不是一个轻佻的女人,可此时此地,桃腮姹红美眸中流露着饥渴之色,娇躯不安地扭着。望着嘉庆帝的眼神中也有些急不可耐,“花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她喃喃自语,把个嘉庆楼得如胶似漆。嘉庆抿抿了焦干的嘴唇道:“梅香,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有情之人,满腹香词艳语。”望着美目流盼的梅香,燃起了炽烈的火苗。梅香本来就体如桃李,而十分端庄,如今美眸睇睇,秋波荡漾,骄面越来越红,樱唇微张,真是万种风流,荡人心魄。

  正是所谓“玉梅花下遇文臣,不曾真个也销魂”啊……

  想到难捺之处,嘉庆回望身后的山峦,深感祖宗选中的避暑山庄真是人间美景。黛青仙山峰蜿延连绵,起伏不断,覆盖着的青松古柏之中。座座黄色的硫璃瓦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苍郁劲拔的松林中不时传出幽幽的鹿鸣声。那青砖铺就的御道宽敞整洁。好一派北国的江南风光。

  武子穆一扬手中的马鞭,指着前方,兴致勃勃地跳了几跳,像个大孩子似的笑道:“好!真是好风光啊!”嘉庆一愣,掉过头来。果见自己所站立的山卯正是古北口的草原与那片树林遮掩的山庄的交界处。嘉庆自幼在内地出生,在重重的紫禁城里长大的。平日看惯了栉比嶙次的房舍,曲径幽深的巷道,虽然也曾在京畿山西一带巡视过,那关内河山,总不免给人一种陕窄、闭塞的感觉,如今,放眼一望,草树连绵,狐兔竞奔。只见茫茫草原,天高地广。一阵清风吹过,云动树摇,百草伏波,真让人耳目一新!

  嘉庆吩咐道:“看看后面的人可都跟上来了吗?朕要纵马奔驰一会,说不定会遇见几只猎物呢!”说话间,嘉庆帝已翻鞍上蹬,抖缰欲行。武子穆一窜身,攀上一株古松,“嗖嗖”几下,攀着木枝,手搭凉蓬,心里暗喜,没想到这么一上来,眼中之景与先前又大不一样,大片的森林的上空蒸腾起一片云雾似纱似带,缠绕在远处的山际,迤逦而行的山路上有阵阵旗幡在时隐时现。不敢怠慢的武子穆朗声对嘉庆道:“万岁爷,后面的车队也在急速地前行,估摸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赶上来。”说完纵身下跳,已骑在自己的青鬃马上。嘉庆帝马鞭猛地一抽,那马有如疾风般地已驶出数丈。这马本出自蒙古,见了草原如鱼得水,鸟出樊笼,又就地撒欢儿兜了几个圈子,长嘶一声狂奔而出。武子穆双腿就势一夹马胜儿,也风驰电掣般赶过去护驾。那些坐在地上的太监感觉汗还未干,就急忙上马,赶将过去。

  突然,嘉庆一勒马缰,战马昂首嘶鸣,前蹄高扬,差点把嘉庆掀落下来,亏得身后赶上的武子穆及时赶到,身手之间,已经站立在嘉庆帝的马头,双手死死地拉住马缰。几块青草皮在马蹄下四处翻飞。嘉庆帝惊出一身冷汗,脸上仍平静温和,心里暗道:“到底是长期没能骑马习武了,连这小小的动作也受不了。如果要是有更大的战事,朕如何能仿效先祖父那样御驾亲征呢?”武子穆刚才也是惊吓得脸色陡然,看看若无其事的嘉庆帝才笑呵呵地说道:“万岁爷的英姿仍不减当年啊,可把奴才们吓坏了。”

  嘉庆帝正待答话,猛然看,十几只黄羊、两只狍子被惊得“唿”地一下从草丛中窜出来,嘉庆帝忙从箭囊中抽出一枝雕花狼牙箭搭在弓上,双臂一用力,扯得满月一般,“嗖”地一声射出去了,一只黄羊应声翻倒地草窝里,打个滚儿便一动不动。嘉庆帝在马上扬弓大笑道:“武子穆,还不闪开。妨碍朕了。”说着,又要纵马。武子穆:“万岁爷,甭用您的大驾了。”一挥手几个亲兵对着那群离散黄羊追了上去。武子穆继续道:“万岁爷,我们不能进入草原过深。万岁爷,您老请看,前面横叉着两条路,往北一点一直通旗林郭勒盟蒙古王公,这一条就是绕着长城边儿,顺势回京之途。往前不到三十里就可以到一座镇,名为大平镇,也是商贩们集中的地方,甚为繁华,走得紧一些尚能赶上集市呢。”

  嘉庆稍一沉思,说道:“也好,你派几位亲兵前去打点一下,最好不要露了身分。”

  话音刚落,乱石后面的草丛中刷刷一阵响动。人还没有感到,那几匹战马已在簌簌发抖。武子穆的神色刚才还在说笑,这会儿变得铮狞可怖,忙道:“都不要离开!说不准有强盗出没此地,这事儿我见得多了。快护好主子。”他一边回头吩咐侍卫、一边拔出明晃晃的钢刀,腰一猫,几个箭步奔那响声就过去了。只见那草丛后面,一只斑斓的金钱豹猛地挥出头来。头有小斗那般粗细,发出粗重而低沉的一声长嘶,几匹战马竟吓得一下子软瘫在地,成了一摊泥似的,不死不活地伏在地上。那只金钱豹有着黄缎一样的毛色,间杂着黑色的斑块,只见它爬上了岩石,懒洋洋地伸了一下前爪,仿佛漫不经心似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拖着尾巴此时直竖起来,龇起牙又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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