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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一面说,一面他向一个亲随的挥一的挥手,这个人便立刻捧来了一对毛片分红绿两色的鹦鹉来。鹦鹉原是一种很美丽的鸟类,这两头虽然不敢确信它们实是从印度来的,但似乎的确更美丽些,更特别些;它们并不用笼子装着,只在脚上各扣着一条绝细的镀金的短链,让它们并肩枉息在一支式样很好看的树枝上。在这树枝的两端,各有一个白玉琢就的小杯装着,本子里分装着清水和食粮,以供它们吃喝。皇太后一见这件特殊的礼物,心上似乎十二分的高兴;伊还嫌看不清楚,又孝李莲英去接了过来,捧得约莫离开伊两三尺远近,伊这才可以细细地端详了。其时,我们都不由暗暗在好笑,以为这两头鹦鹉只是一种很平常的鸟类,竟值得太后高抬贵眼,如此郑重的去赏鉴它们,未免过于重视了!不料二三分钟之后,它们立刻就显出了它们的特长来,以致于使们每个人都大吃一惊。原是那两头中的一头,突然用用极清脆的间调,高叫道:

  “老佛爷吉祥如意!”

  这一叫,竟把所有的人全颠倒了!尤其是它的咬字正确清脆,听去真象小孩子的说话一般无二,更教人万分诧异。岂知正当群人窃窃私议,惊讶不止的当儿,那另一头忽又喊道:

  “老佛爷平安!”

  我想袁世凯为着要使这两头小鸟喊出这样清晰的字句来,必然已花了不少的心血,至少限度,必然已教惯养鸟的人,代他花过了不少的心血了!否则就是会叫,也不能象这样的恰好在适当的时候叫起来。但是不久就有人告诉我,袁世凯实在只费了半年工夫,便把这两头鹦鹉调教好了。他原想亲自带上北京来进贡的,后来知道太后此次出巡不久将路过天津,他便特地留下,故意要在万目睽睽之下,显一显他的心思的灵巧,以博太后一笑,其实普通的一般惯于养鸟的人,都能够使它们喊得象这样的清楚,便是要它们什么时候喊,什么时候不喊,也不是怎样值得令人钦佩的好本领。不过太后听了,总道是十分难得的,驵上不由透出了得意的微笑来。可是唯有一个,却绝对值会受这两头小鸟的影响,他不定期是直挺挺地站着,脸色灰白得象死人一样,耳朵里似乎塞上了什么东西,全不曾理会那小鸟所喊的是什么字句——这个人便是光绪!

  袁世凯献过东西之后,别的官员也即依次各把所备的献上来,端的是百货杂陈,美不胜收;如其要一一记出来,非得特地备一册草账不可。而其中有大部分乃是吃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生的,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了,如果全烧熟的话,便容易腐坏了。

  现在让我把这到站接驾的四十位官员的底细叙一叙:第一位是总督大人,就是袁世凯,他有权可以统辖直隶全省山东,河南各处的军队,因为他掌握着这样强厚的实力,所以无论在名义上,或实际上,他总是站在一个领袖的地位上。以下是抚台,专司一省的民政;再次是藩台(布政使),就是掌理全省财政的人;还有臬台(按察使),他的任务是专司审理一省以内的刑诉事件。这四位虽然很明显地被指定分掌军,民,政,法四种不同的政务,但彼此间的权责,却并没有怎样清楚的界限划定,往往可以互相干涉或互相推诿。不过这些也管不得他们了!总之,在这四十位官员中,他们四位,都好算是最高级的长官了!

  除掉他们而外,再轮下去,就得让道台称尊了。那时候的一个省分,每划分为几道,一道有一个主持的长官,便是所谓道台。论他们的官级和地位,都和如今各特别市的市长差不多,但严格的讲起来,则又完全不同;因为如今的市长往往要直接和人民接触,那时候的道台,却绝对的不屑顾问民事,他们认为人民是最卑贱的东西,要如一个做大官的人再去直接和民众接触,便是一桩很丢脸的事情,因此把管理民众的责任,一起都卸在隶属于他们的州县官的身上,即使有特别勤于工作的,也只拣几件比较重要些的事情问问而已。

  在直隶一省之内,中外还有七位官级和道台相等的官员,他们的人数虽然也有七人之多,但他们的任务却是十二分的简单,一般只是管理鼓铸银币的一件小事,统称为造制厂总办。而且这并不是说因为他们对于鼓铸银币有什么特殊的研究或经验,所以请他们来指导或监督的,只是因为他们要做官,他们的父兄或亲戚,便教他们随便来客串一出了。

  这些官员中还有二个更特别的,一个唤做僧纲司。一个唤做道纪司,他们的地位,也和道台相等,可是他们的任务,却和外国的主教差不多,他们所管的只是寺院和僧道。如其朝廷或督抚大人要起建什么盛大的醮台,便由他们出力主持;如其僧道方面有什么不守清规或礼神不虔的行为,便由他们查明究办;如其敕建的什么大寺院有房屋坍毁,佛像剥落的情形,便由他们随时派匠修理,使不失其原有的庄严相;……如此,这位大官便可告无罪于国家了!总括的说一句:这些大官简直个个都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浪人;整日夜但知穿着得富丽堂皇的在人民面前装模作样;一面坐享大额的俸给,一面还需要拼命的搜括民脂民膏;而且往往自命不凡,骄傲无比,都把所有的政务,悉数责成他们的属吏,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太后的脾气原是很欢喜调换新鲜的和特别的口味的,自从袁世凯的一班西乐队在伊面前初次出现的一刹那起,伊就觉得这些玩意儿怪有趣;再听他们奏了一曲《马赛里斯歌》之后;越发觉得闻所未闻,禁不住有些手舞足蹈起来。因此,伊便绝不客气的向袁世凯借他们一用,要他们随驾同赴关外:袁世凯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刻就吩咐那二十一位少年军官收拾好应用的东西,爬上那一列兵车上去,准备出发。太后知道我对于西洋音乐也还略窥门径,至少比别人内行些,因此就教我在伊每次想听他们演奏之前,负责去和那乐队长接洽,如选择歌谱,指定某种乐器独奏等等。那乐队长自己是一个功夫很深的钢琴家,不能说得好一口流利的德国话,在那时候,也好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第十五回 田野之欣赏

  天津站上预定的仪注,远不仅如上面所讲的那样的简单。因为这是一次亘古希逢的盛典,在事先,袁世凯他们这些人,已早就和庆善李莲英辈接洽好,决意要尽量的铺张一番,热闹一番;可是太后竟并不能完全依从他们,当伊把各官所献的礼物全收下之后,伊就自管自的回到了车上来,吩咐开车,以致无数未曾演出的大节目,全给伊一笔勾销了。这当然是很扫兴的!其实,这种繁文缛节对于太后,真可说是极普通的家常便饭,那一天没有,它们简直到处把太后包围着,不让伊有清静的机会。不过情形毕竟有些不同,往日在宫中整日整夜所搬演的许多仪式,虽说是因为太后自己太不肯放松的缘故,形式上总是非常的庄严,但无论如何,大家到底不能使这种演得过于纯熟的把戏永久维持着紧张活跃的精神,而这一次在天津站上举行接驾典礼时,却是人人都感觉到有一种比较兴奋的情绪,象寻常人在每次逢到什么节令日的情形一样。尤其不同的是,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几分旅行的乐趣,在神情之间显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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