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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赵新急切地问:“怎么样,发现什么新动向了吗?”

  三个人见他这等急迫样子,都笑了。赵新一脸的严肃:“笑什么,此乃大事也。要让西太后和抚台都放过我,不容易呀。”

  赵新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安德海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丁宝桢一心想杀他,只等赵新禀告安德海在山东境界的不法行为,便可上奏朝廷,杀小安子。可西太后又一定不愿杀他,赵新此时正处于这左右为难的境地之中。

  张琏见表舅赵新如此心急,便直言道:“不法行为倒没有,怎么禀告抚台呢?”

  赵新追问道:“你都看见些什么?”

  “看见什么?看见他老婆去买扒鸡,说过两天就启航南下。”

  始终没开口的蔡老夫子捻了捻胡须,开口道:“买扒鸡就能说明他的不法行为。”

  众人都惊诧地望着蔡老夫子。蔡老夫子不慌不忙地说:“听说安德海打出的旗帜是‘奉旨钦差’,既然是‘奉旨’,就应该有‘勘合’,有了勘合,还需要自己去买鸡吗?拿出勘合,咱这知府别说几只扒鸡,就是他要十匹马,也得满足他呀。由此可见,安德海手里没有勘合,没有勘合就是私自出京。”

  “太监私自出京就是不法,有违祖制!”

  蔡老夫子的这几句话太有份量了,赵新掂量了一会儿,他说:“蔡先生以为此事可以呈报丁大人?”

  蔡老夫子摇了摇头,继续说:“咱们只是可以断定他没有勘合,至于是不是奉了懿旨,一时还很难说清,切切不可贸然行事也。”

  赵新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想轻易动安德海。他把目光转向众人,说:“不如再观察两天,李立、张琏,你们密切注意安德海的动静,观察几日再作决定。”

  李立、张琏都点了点头,他们纷纷出去了。

  两天后,安德海一行人再次登上了那两艘大太平船。在德州耽搁了几天,安德海的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来福客栈,他觉得心情好多了。他们上船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黄石魁建议今夜热闹一下,以贺启航之喜。

  黄石魁用了几十个壮劳力,硬是凭着肩拉手推才把大船从淤泥里拉了12里地,出了泥滩,进人宽敞的河道。接着,黄总管又指挥家丁、船夫们把一箱箱摆放在来福客栈的财物用车运到了船上,整整折腾了两天,总算把从京城带出来的89口大木箱古玩字画、珍奇异宝又搬到了船上,又把从天津搜刮而来的十几口大木箱也抬到了船上,这才请安德海上船。

  安德海觉得黄石魁的话有些道理,在德州滞留的这几天,真让人憋闷,一天到晚守在客栈里,哪儿也不敢去。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德州知府赵新装聋作哑,始终不露面,这实在是令“钦差”大人失面子。安德海心想:“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等本官办完大事,回到京城,非让你赵新吃不了兜着走,你拿鸡蛋碰石头,不信你碰不碎。”

  上了船,安德海和他的二叔安邦杰及他老婆马大奶奶等人的心情一下子都好了起来,虽说这儿依然是德州的地界,但离德州城已十几里远,城里的灯光早已看不见,这儿等于说是安德海的天下。

  憋了几天,今晚安德海又能舒舒服服地当他的“钦差”大老爷了,热闹一下也无妨。夜幕刚刚降下,两艘太平船上便灯火辉煌,乐声不断。随行人员为了庆祝再次启航,执意要给安德海磕几个头。安德海喜孜孜地端坐在正中,接受了众人,包括他的老婆马大奶奶的磕头大礼,他又飘飘然欲升仙了。在宫中当了十几年的奴才,奴才自称也早已习惯了,而今出了京,摇身一变,变成了“钦差”大臣,不但自己不用给别人磕头,而且还欣然接受他人的祝贺,安德海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他高兴得拢不上嘴,一时兴奋竟想出了个新点子。

  他把西太后赐给他的咸丰的遗物——龙袍拿了出来,令人将龙袍悬挂在高高的桅杆上,自己率众人向龙袍一个劲儿地磕头,似乎在叩拜咸丰皇帝。一时间悦耳的音乐飘飘不断,引来了周围20几个村庄的乡民,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这些乡民们不知道太平船上坐着的是何人,但从人们的衣着来看,一定是官宦之人。只见安德海站在辉煌耀眼的灯影下,笑眯眯地接受一群人的祝福。

  人们中发出阵阵的欢呼声,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句:“看哪!是京城里来的官船,还是皇宫里的人哪,那龙凤旗是皇宫中的旗子,一定是钦差大人。”

  这一喊,人群躁动了起来,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竟双腿跪了下来,以示虔诚。这下子,安德海更乐了,他令从京城里带来的那些乐师们马上弹奏,以示助兴。

  只见八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调弄丝竹,然后八个人两两一组地坐了下来,她们分别抱着琵琶,拿着胡琴,举着笛子,拿着洞萧。并没有人发话,可就像喊了“一、二、三”似的,一时间一齐响起了乐声。更妙的是,每一件乐器都是由两个人抚弄。弹琵琶的女子只用右手轻拢慢捻,另一个女子用左手为她按弦,并且这个女子的右手又拉着自己的胡琴,又有另外一个人为她的胡琴按弦。就这样互相交错着,居然丝毫不乱,音韵和谐,奏出

  的音乐悦耳动听,如天上飘下来的仙乐,使人陶醉。

  这种奇特的弹奏方法,让岸边的乡民们看呆了;一个个屏住呼吸,翘首以望。人群中有四个儒生模样的人,他们便是赵新、蔡老夫子、李立和张琏。

  李立和张涟连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弹奏法。不过,蔡老夫子似乎是内行似的,连连点头称是:“好,妙哉!妙哉!这乃是稀世的八音联奏。安德海来势不小,这音乐仅次于宫廷的丹陛大典,奇呀。”

  听到蔡老夫子的赞叹,赵新更不敢轻易动安德海了。虽说他不是凭文治武功硬功夫得到的官职,但此人来势不小,切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轻则丢了乌纱帽,重则脑袋要搬家。

  赵新等人混在乡民中,以夜幕作掩护,早已把太平船上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悬挂在桅杆上的两面龙凤旗一飘一飘的,“奉旨钦差”与“采办龙袍”八个大字明明煌煌,十分耀眼。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幅“三足乌”旗,火红的日中画着一只三条腿的乌鸦,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苍茫,昏暗。

  张琏年轻一些,他读的书也不多,惊奇地问蔡老夫子:“蔡先生,怎么那红日中的乌鸦长了三条腿?”

  蔡老夫子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赵新生怕暴露了身份,连忙用手捅了捅蔡老夫子,蔡老夫子立刻住了声音,一言不发。

  已近午夜,船上还是灯光辉煌,乐声悠扬,赵新等人已仔细观察了几个时辰,他们觉得也没什么看头了,便决定回府。到了知府大厅,四个人可议论开了。

  李立平日少言寡语,今天却打开了话匣子:“好个安德海,小小的太监,宫中的奴才,出了城这么威风。

  怪不得这几天德州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位钦差大人,比那年醇王爷下江南还气派。”

  张琏更是没见过这等宏大的场面,他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小小的太监竟如此豪奢,这分明是天要绝他。”

  赵新与足智多谋的蔡老夫子一言未发,他们都是举人出身,肚子里的墨汁要多一些,从那“三足乌”旗中,他们明白了安德海果然是奉旨钦差。如今丁宝桢要赵新抓的是钦差大人,赵新怎能不沉思一下呢!

  且说安德海在太平船上乐了大半夜,子夜已过,也有些疲倦了,他携手相邀老婆马大奶奶去宽敞、舒适的卧房里去抽大烟。

  夫妻二人到了卧房,面对面地吹着,整个卧房烟雾燎绕,发出一阵阵奇异的香气。安德海猛抽了几口,似仙似神地迷迷糊糊睡了。

  马大奶奶悄悄出去,让乐师们也都去休息,船上派了十几个家丁轮流放哨,其余的人全去睡了。马大奶奶回到了卧房里,她把小窗帘放下,脱了汗衫,躺下卧倒在丈夫的身边。

  这已是农历七月二十四日,夜风中送来阵阵的凉意,吹在马大奶奶细嫩的皮肤上,年轻风骚的她立刻想起了“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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