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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二叔这一席话,道出了安德海的心声。安德海这几日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是没想过撤回京师。可他又不甘心,办不成事儿,西太后责骂几句倒没什么,他舍不得沿途的滚滚而来的财物和银子。由天津一游可窥一斑,到了苏杭、两广,还不知道会捞多少油水,就这么撤回去,有些太可惜。可恨的是此时正在山东境内,在丁宝桢的手心里。如果是甩掉女眷,只身前往南方,凭几匹骏马又能驮回多少财物?去也是白去。

  想来想去,安德海拿不定主意。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管家黄石魁的高叫:“老爷,老爷,喜从天降!”

  在来福客栈滞留了几天,安德海心烦意乱,此时能有什么喜呢?不过,既然黄石魁高叫有喜,那就肯定是事情有了转机。

  黄石魁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天热,也由于有些激动,他满头大汗,一个劲地喘着。安德海心急,督促着他快说。黄石魁越急越说不出来,安邦杰见此情景,连忙送上一杯凉开水,黄石魁一仰脖子,一口气全喝下去了。他定了定神,说:“老爷,刚才小的带人去拉车夫,好半天才拉了四五个人。

  这德州的百姓刁得很,一见小的拉人,便纷纷装出病来,小的生怕他们是传染病,也不敢乱拉。”

  “不过,还是有一位好心人。有位老人指点说,德州这一带的运河由于年久失修,淤泥甚多,可一出德州,河道便宽了,完全可以行船。小的不敢怠慢,请人带路、指点,沿河走了十几里地,果然出了德州不多远,河道十分宽阔。”

  “老爷,依小的看来,不如仍走水路。”

  安德海听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二叔,意思是征求安邦杰的意见。安邦杰点了点头,他觉得黄石魁的话有些道理,走水路安全性高,船上住的、吃的都有,只需多派些人夜里放哨,没什么危险。而“起旱”则必须住客店,那样一来,难防刺客。既然安德海做了个恶梦,就不可不防这一手。

  三个人一合计,决定仍走水路。安邦杰带着管家黄石魁走了,他们争取多找一些人,尽快把太平船拖出淤泥,送人宽敞的河道。

  他们二人走后,安德海的精神好多了。他最怕山东巡抚丁宝桢,只要船一启动,不消两三天便能离开山东,等到了江苏境内,他丁宝桢就是再大的能耐,也奈何不了“安总管”。安德海一想到出了山东,直抵天堂苏杭,心里不禁美滋滋的。

  “小玉、小翠,都别哭了,咱们过两天又要启航南下了。”

  安德海急于把这喜讯告诉他的妻妾们,好让她们来分享自己的快乐。果然,一听安德海这话,马大奶奶和小翠姑娘一下跳到了床下。

  马大奶奶生怕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是真的吗?怎么又能启航了呢?”

  安德海高兴地捏了一把老婆那粉团似的脸,得意洋洋地说:“老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不信,去问二叔呀!”

  马大奶奶怎敢不相信丈夫的话,的确,以往安德海从没欺骗过她。马大奶奶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盘算着这两天该做些什么。

  这位太监夫人嫁给安德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以前在京城时,安德海两三天就要在宫中西太后身边侍寝,一整夜都不回

  家。每逢这天赐的良机,管家黄石魁便溜到马大奶奶的房里,悉心地侍奉女主人,马大奶奶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如今出门在外,丈夫安德海时时盯住她,已经十几天没解“馋”了,她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不过,财欲填补了这种空白,天津一站让她兴奋。原想下一站德州,又是满载南下,谁料想,到了德州船只搁浅,知府缩头不见,让马大奶奶十分失望。

  这几天来福客栈里尽是些不愉快的事情,一想到马上要离开这个鬼地方,马大奶奶由衷的高兴。

  她婀娜多姿地走到安德海的身边,嗲声嗲气地说:“当家的,德州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毕竟是来此一游,不吃德州的扒鸡,不逛德州的市场,难免有些遗憾。”

  听老婆这么一说,安德海也觉得有理,他并没有考虑过多,随口而出:“随你的便,只要你高兴,带几个人去好了。”

  得到了安德海的许诺,马大奶奶马上带了两个丫头、三个家丁出了客栈。他们走出客栈,不知往何处走才是最热闹的街道。

  真巧,客栈的对面有一个水果摊,摊主正闲着,朝这边张望呢。

  马大奶奶一行人走到了水果摊前,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什么地方卖的扒鸡最好吃?最热闹的地方怎么走?”

  那小摊主仔细打量着马大奶奶,只见她衣着华丽,首饰昂贵,但举止中带有轻浮之态,又听得这华丽的夫人一口的京腔,便断定此人可能是“钦差”安德海的老婆。小摊主耐心地给她们指了路。

  马大奶奶便朝小摊主指的方向去了。那小摊主使了个眼色,离水果摊不远的一个男子马上跟了上去。

  马大奶奶高高兴兴地逛了最热闹的集市,她买了20只扒鸡,准备回来慢慢地吃。他们拐进了一条小街,准备回客栈,正匆匆忙忙地走着,突然从小街的对面冲来一辆马车。那车直冲过来,车夫拉不住缰绳,马大奶奶等人连连躲闪,总算没被车碰着,可是,家了手里拎的扒鸡全掉在烂泥里了,马大奶奶忿忿地跺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撞了人家,也不赔礼。”

  那车夫跳下车来,他一脸的横肉,显出蛮不讲理的样子:“你骂谁是‘东西’,你他妈的欠揍,老子又没撞着你,你嚎什么。”

  马大奶奶何曾受过这等污辱,她气急败坏地大叫:“还愣什么,给我教训教训他。”

  三个家了呼的一下把车夫围住,可那位车夫也不示弱,一个顶仨,一时不见胜负。这时,从小街的对面跑来一个人,这个人边跑边喊:“都别打了,有什么话慢慢说。”

  那人跑到跟前,只几招便把家丁和车夫分开。他朝车夫拱了拱手:“这位大哥,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车夫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和事佬,领赏去吧!”

  车夫走了。那人又微笑着对马大奶奶说:“看情形,夫人不是本地人,刚才那车夫人称煞虎星,是这一带有名的霸王,人们都不敢惹他。夫人可不是他的对手,不是小弟刚才劝和,恐怕你们人再多也会吃亏的。”

  马大奶奶感激地看着这位“小弟”。她掏出几两碎银子,表示感谢,可“小弟”直摆手,马大奶奶只好收起银子,她说:“刚才明明是他横冲直闯撞了我们,他还跳下车来衅事儿,真不讲理。你看,20几只扒鸡全掉在烂泥里了。”

  那位“小弟”看了看烂泥里的扒鸡直说可惜,他漫不经心似的问:“夫人买这么多扒鸡干什么,不如少买一些,天天吃新鲜的不是更好吗?还愁德州买不到扒鸡!”

  马大奶奶见此人侠胆义肠,又救了自己,便少了戒备心。她说:“不瞒老弟你说,我们乃京城安钦差的家眷,在德州已滞留好几天了,几天来一直闷在来福客栈里,都快憋闷死了。今天,船只有指望拉出淤泥,可能后天就能启航,特意多买一些扒鸡,到了船上慢慢吃。”

  那“小弟”一听,笑了笑:“怪不得呢,原来是钦差大人的家眷,看起来这么脱俗、高雅。”

  一句吹捧的话把马大奶奶就捧到了天上,她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令两个丫头随她回客栈,三个家丁回头再去买些扒鸡来。就在马大奶奶回到客栈的时候,那位“小弟”——张琏也到了知府议事厅。

  原来,客栈门前水果摊的小摊主是李立装扮的,他在此盯梢两三天了,当马大奶奶一行人出客栈时,他便使眼色让张琏跟了上去。

  张琏一路跟踪他们到了最繁华的集市。当马大奶奶等人拎着扒鸡往回走时,张琏断定他们非走小街不可,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令一个手下赶着马车去撞马大奶奶他们,自己则扮成好心人,来一个“英雄救美人”以博得马大奶奶的好感,以趁机引诱马大奶奶说实话。

  这一手,果然见效,不费吹灰之力便打探到安德海的行踪。

  此时,蔡老夫子、李立、张琏正兴奋地说着、笑着。赵新正审问一桩命案,他一听说张琏、李立有事相见,连人命关天的大案,他也不顾了,匆匆审了几句,便让人拉下去,验明正身,一斩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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