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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朕把阿哥就托付给众爱卿了。你们要竭尽全力,辅佐皇太子。”

  咸丰又轻轻地吩咐儿子:“他们八个是我所托付的顾命大臣,阿哥快给他们作个揖。”

  八个顾命大臣连忙拜谢,不敢受礼。无奈咸丰一再坚持,他们才站成一排,接受了载淳的一揖,并立即跪下还礼。然后肃顺禀请皇上用丹毫手书朱谕,以示慎重。无奈咸丰无力持笔,便令“写来达旨”。

  不一会儿,咸丰老师杜受田之子杜翰简明扼要地拟了两道上谕。肃顺请咸丰过目后,当即由穆荫宣旨。

  第一道圣谕是:“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特谕。”

  第二道圣谕是:“皇长子载淳现为皇太子,着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尽力辅粥,赞襄一切政务。特谕。”

  然后,咸丰命八大臣及载淳退下。咸丰勉强吃了几口冰糖燕窝粥,这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可今天他总觉得好像喉咙里有个卡子似的,难以下咽。大臣们及小皇子早已退下,寝宫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御医坐在侧位,观察他的病情,他的几位御前侍卫熬了几天几夜,此时正打盹呢。咸丰抬眼四望,他的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空,又似乎往日的繁华、富贵景象一幕一幕地浮在眼前。

  他悟出一个道理,一个人一生下来无非是判了无期徒刑罢了,每个人不过是延缓的期限不同,最终都要走向死亡。原来,他很害怕死,可死到临头,他却什么也不怕了,喜怒哀乐皆尽矣,悲欢离合皆已矣。天下第一富贵之人与平民百姓生一样生,死一样死,赤条条地来,攥不住一个钱地走。咸丰猛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一个御前侍卫发现皇上并没睡着,便悄悄地走近咸丰。

  “万岁爷,奴才这便给你传些人参汤来。”

  “不用了,你歇着吧。”

  咸丰仿佛知道自己捱不过天亮了,便省下了这一碗人参汤。

  咸丰隐隐约约听到帘子外有人在抽泣,就像早先在京城皇宫时,他因昏厥而昏沉沉睡了几天几夜,醒来以后懿贵妃在帘子外抽泣一般,他马上断定是懿贵妃在外面。

  “传懿贵妃。”

  “嗻,万岁爷,皇后也在外面。”

  “一同传。”

  皇后和懿贵妃已经哭成个泪人儿,让人看了好不心酸。一妻一妾,跪在龙榻前,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们俩已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咸丰看了看她们,也是一阵心酸,自己这一去,留下几个年轻的寡妇,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让她们怎么过呀!特别是懿贵妃平日里就有对立面,今后,肃顺他们能放过她吗?

  “兰儿呀,兰儿,你心太盛,不像皇后那样温和仁慈,只怕朕这一去,你要中暗算。”

  咸丰在心中念叨着,他伸出左手紧紧抓住懿贵妃的手,懿贵妃忍不住,也紧紧抓住咸丰的手痛哭。皇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龙榻上落泪,三个人沉浸在生死别离的悲痛之中。皇后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劝住懿贵妃:“妹妹,让皇上歇着吧,我们明天再来。”

  懿贵妃起身,止住了眼泪,扶着皇后一同离去。她们将走出卧房时,懿贵妃猛地一回头,咸丰看得十分清楚,往日娇美、艳丽的懿贵妃现在满脸是泪,满腔是爱,他脱口而出:“等等。”

  皇后和懿贵妃迅速地回到咸丰身边,咸丰露出一丝微笑:“朕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们姐妹几个及大阿哥、大公主,以后,你们要互敬互爱,同心协力辅佐大阿哥,朕地下有知,感激不尽。”

  他亲手为妻妾抹去泪水,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两个小金匣子,一个交与皇后,一个交与懿贵妃。

  “同心协力,同治国家。切记,切记。”

  咸丰迸出这几个字,便泪如雨下。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两个小金匣子,一份是给皇后的金匣子内装一密诏,凭这份密诏,大臣、王公及懿贵妃就不敢动皇后一根毫毛。咸丰深知皇后生性怯弱,生怕今后有人对她不利,便早已拟了一份密诏。这密诏实际上就是皇后的护身符,他原打算驾崩后,由御前侍卫发现交与八大臣,八大臣再转交给皇后,但他刚才一激动便亲自交与皇后。

  另外一个金匣子,直到递给懿贵妃时,他还在犹豫,这方“同道堂印”是否送给她。咸丰掂得出“同道堂印”的份量,给了懿贵妃就等于说给了她政治权力。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咸丰最终还是给了叶赫·兰儿这份政治权力。这也许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所致吧。

  有了这枚至高无尚的“同道堂印”,慈禧便一路搏杀过来,战胜了一个个对手,在中国封建帝王社会里沉浮了半个世纪。

  二、太子即位

  【六岁的载淳登上了皇位,八大臣把持朝政,两宫太后与肃顺等人矛盾日益尖锐。宫廷之上争吵不休,小皇上吓得尿了一裤子。】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凌晨,咸丰驾崩,承德热河行宫哭声震天,小皇子载淳睡到半夜被哭声惊醒。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问张文亮:“大家都在哭什么?”

  张文亮也是满脸泪痕,悲痛地说:“万岁爷已经宾天,群臣无不悲痛。”

  “宾天?阿玛为什么要宾天?”

  张文亮怎么给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什么是“宾天”呢?他只好说:“万岁爷永远永远地睡着了,他永远不再醒来。”

  小皇子还是似懂非懂。天刚亮,张文亮便把他背到皇上寝宫外面,皇后、懿贵妃一见小皇子,哭得更凶了,吓得小皇子也跟着哇哇大哭。载淳战战兢兢地被带到烟波致爽殿,他见阿玛直挺挺地卧在那儿,脸上还盖着一块白绫子,载淳忙呼唤:“阿玛,阿玛。”

  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公主悄悄地告诉他:“阿玛归天了。”

  小皇子把双眼瞪的大大的,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宾天”,什么又是“归天”。大公主急了,扒在弟弟的耳边小声说:“阿玛死了。”

  “阿玛死了。”

  小皇子简直不能相信,昨天阿玛还揽着他替他擦眼泪,今天怎么就死了呢?对于“死”这个概念,小皇子是懂得的。记得前一天,张文亮好不容易捉来一只蜻蜓,薄薄的双翅,绿绿的大眼睛,可好看了,他和大公主捏着蜻蜓的两只翅,它就飞不了了。

  玩了一会儿,蜻蜓一动也不动,他们用小树枝拨弄它,还是不动,张文亮说:“这只蜻蜓死了,奴才帮阿哥把它埋起来吧。”

  于是,张文亮拿着一个小花铲,在阿哥的寝宫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坑,三人动手把蜻蜓埋了。小皇子由此知道,死就是永远要被埋在地下。他想到了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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