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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摩尔根讲话的题目是《遗传学对医学和生理学的贡献》,但他讲医学并不热心。他自己很清楚,除了提供过遗传学咨询以外,其他是谈不上什么贡献的。虽然他的讲话稿是在阿尔伯斯·弗林博士的实验室近旁写的,而弗林这时正好发现了苯酮尿症,并且正在进一步研究它的生化机制,但摩尔根既没有提及这种遗传性疾病,也没有谈到它的生化遗传学机理。他同样没提到阿德里安·布莱尔作出的关于唐氏综合症是由不分离现象引起的这一辉煌论点(布莱尔1932年就提出这一看法,但直到1949年才开始受到重视)。

  摩尔根同美国大多数遗传学家一样对医学不感兴趣,他们最初还极力反对战后建立的人类遗传学会和出版有关的刊物。对于摩尔根来说,他对医学的这种成见还不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当他的女儿伊莎贝尔得了开放性咽扁桃体结核时,托维·莫尔博士(她刚当上内科医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建议说,孩子应找个大夫看看。但摩尔根没听她的意见。他说:“啊,不要紧的,你就是我们的大夫呀。”

  不过,摩尔根的讲话的确含有精彩内容,对基因调节的可能的机制讲得头头是道。

  在遗传学的论著中,虽然有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一般从字里行间可以领会到,作者们往往认为所有的基因自始至终在起作用。假设果真如此,又假设个体的性状是由基因决定的,那么,躯体的细胞为什么不全是一模一样?

  我们再看看卵发育为胚胎的过程,这里同样有矛盾。卵看上去好像是个无特定功能的细胞,它必然要经历一系列预定的变化再分化出各种器官和组织。卵每分裂一次,染色体则纵向裂为完全相同的两半。每个细胞里包含的基因是相同的。那么,为什么有些细胞变成肌肉细胞,有些变成神经细胞,而有些依旧是生殖细胞?

  在19世纪末,这些问题的答案好像比较简单。卵内不同部位的原生质显然存在程度不等的差异。据当时的看法,这种差异决定着每一部位细胞发展变化的方向。

  这样一种观点同样认为所有的基因一直在起作用。发育过程的最初几步是相同基因的产物与卵的不同部位相互作用的结果。这似乎为发育过程勾画出了一幅令人满意的图景,即使它未能对这类相互作用作出科学的解释。

  但是,还有另一种不能忽略的观点。可以想象,基因分成若干组,各组一个接一个依次起作用,就像胚胎经过不同的发育阶段一样。这种顺序可以设想为一连串基因自动启动。这一假说未经证明,回避了整个胚胎发育的问题,所以不能认为是令人满意的答案。但情况可能是这样:在卵的不同部位里,其中的原生质可能同细胞核内的特定基因起反应;在某一部位,一些基因受到较多影响,在另一部位,另有一些基因受到较多影响。这样一种观点也可能是一种用以解释胚胎的细胞分化的纯形式的假说。发育的最初几步也许会是在卵的局部构造内发生的。

  这样,基因反应的第一个结果是影响它们所在细胞的原生质,而受到影响产生了变化的原生质又反过来作用于基因,使另外几组基因进入活动状态,如果真是这样,就会为发育过程描绘出一幅令人满意的图景。

  摩尔根之所以离开哥伦比亚大学,原因之一是他已到了强制退休的年龄;这一点加州理工学院的院长是理解的。在聘用摩尔根的时候,他本人也已年过六旬,他当时打算还要在科研和行政岗位上再干二十五年。他也果然于了那么久。他最初同摩尔根有过这样的协议:摩尔根将担任新成立的生物学部主任,任期五年,1933年到期。到那时,他可以退休,或者理事会可以请他退休。但到了1933年摩尔根想继续在加州理工学院工作。他对生物学部工作的进展感到不满意。但理事会对摩尔根的工作是满意的,当然,也对这个生物学部日益增长的名气大为满意,所以同意了他的要求,延长聘期五年。到1938年,他已经七十二岁,又要求再干四年,也得到认可。只是到了1942年,他已是七十六岁高龄的老翁,才退了下来,成为名誉主任和名誉教授。

  摩尔根的职务暂时还无人接替。1942-1946年间,斯特蒂文特以生物学委员会主任身份主持生物学部工作。1946年,乔治.比德尔从斯坦福大学回来,任生物学部主任,直到1961年他才离开加州到芝加哥大学任校长。

  摩尔根退休以后,街对面校园里他原来的办公室仍然属他所有,实验室里也保留了他原来的位置。加州理工学院买下了科罗纳·德尔马海洋生物实验站,在摩尔根指导下装备起来,现在成了他在加州的伍兹霍尔。每逢星期天,有青年教师开车送他到那儿去,大约有一小时路程。但其余六天他都在加州理工学院实验室里工作。

  果蝇研究的世界中心早已随着摩尔根迁至帕萨迪纳,现在这项工作仍在继续,但没有它的创始人参与。当需要对遗传学做新的总结时,斯特蒂文特和比德尔执笔写了一本新书,书名《遗传学导论》。这是一本写得极好的书,至今仍在重印。霍尔丹临去世时写了一篇评论,称它是迄今对经典遗传学做的最好说明。斯特蒂文特、布里奇斯和加州理工学院另外好多遗传学家,甚至包括摩尔根夫人,都一如既往,继续进行大量的果蝇实验。但摩尔根本人已把精力用在其它工作上。也许,他之所以愿意这样转向,就像他决定出任行政领导人一样,部分原因是他感到果蝇研究已对遗传学做出了最大贡献,再没有什么发展潜力,摆在面前要做的新工作应是物理学、化学和群体遗传学这几个方面。

  在加州理工学院开展这样的研究工作,是摩尔根亲手为它搭起了舞台,但他自己并非任何时候都感到高兴。柯特·斯特恩曾谈到这样一件事。有一次,一位名叫伯恩斯坦的遗传学家到加州理工学院讲学,他用数学方法证明了A.B.O血型的位点上有三个等位基因。报告结束后,摩尔根问,不用数学方法,只用谱系分析,是不是也可能得出同样的结果。伯恩斯坦气冲冲地回答,也许有可能,但事实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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