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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她哀悼的不是刚刚离开人世的那位50岁的男子,也不是那位外表严谨,本质却傲慢、暴躁,没有正义感的正人君子——西蒙·波娃因为他赞同法国犯罪,而早把他从她心间赶走了。她在清理自己的思路。她哀悼的是在他们那个充满希望的年代,那个神色开朗、谈笑自若的同伴的加缪,哀悼的是疯狂地享受生活及其乐趣与胜利,追求同志情谊、友谊、爱情和幸福的那位血气方刚、雄心勃勃的作家的加缪。

  死者长已矣!对他来说,时间已不复存在。在这寂寥漆黑的夜晚——西蒙·波娃回忆道——“我当初曾热爱过的加缪从周围的黑夜中升腾起来了,他既生气勃勃又若有所失。每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同时逝去的也有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每一个人各为自己心爱的不同时期的他而哭泣。清冷的雨潇潇而下;奥尔良大道两旁的门洞里,流浪汉酣然大睡,他们生活的是另一个世界。贫困、不幸、城市、世界、生、死——一切都使我肝肠寸断。”

  翌日一早醒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不能看到今天早晨了。人们在读报,关于加缪的报道刊登在头版,而他们却十分冷漠。她于是在想爱着加缪的那个女子,想象她看到在街头巷尾到处可见的那张面孔时的痛楚。这张再也不能说话的面孔,似乎既属于她,也属于每一个人了。便想:人的内心的痛苦被别人在每一个街角传扬、广播,这多折磨人啊。米歇尔·加利马尔受了重伤,抢救无效后,也死了。加缪、维昂、米歇尔一连串的死亡开始了,这一过程还会继续,直到有一天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

  带着无言的痛苦,那些日子,她摇摇晃晃地走在那不可能亲历的天地的边缘,触摸着她虚无的另一面。

  5. 古巴:正处于革命“蜜月”之中

  萨特和西蒙·波娃又经常待在一起了。他们欣赏唱片,共度长长的黄昏。还常常在星期天沿塞纳河或者在萨特度过童年的先贤祠后面长途散步。在散步时,他们总是悲叹年龄似乎减弱了他们的好奇心,萨特认为,他们缺乏进行新的旅行的热情,这与其说是精神上的疲劳,不如说是由于体力衰竭,还因为她不希望他再次疲劳 过度。

  他们觉得应该摆脱这种懒散状态。如果一味麻木自己的好奇心,如果老是沉湎于因自己对本国的不幸而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便是在抛弃生活了。

  2月中旬,他们飞往古巴。蓄着黑色小胡子的古巴《革命报》总编辑卡洛斯·弗兰基访问欧洲期间,在会见萨特和西蒙·波娃时说,他们有责任去古巴,看看那里确实在前进中的一场革命。于是,萨特与发行量很大的《法兰西晚报》签了一个合同,为该报撰写一系列有关新古巴的文章 。

  从一开始起,这次逗留就具有正式访问的礼仪、日程安排和反响。他们俩在卡斯特罗陪同下在岛上穿梭往来,举行了无数次演讲。由于萨特还作了电视讲话,哈瓦那的人便都认得了他,他们走在路上时常有出租车司机叫:

  “萨特!这是萨特!”

  男男女女在路上挡住他俩,把友情狂热地泻到他俩身上,因为卡斯特罗对他的人民讲,这个人是朋友。

  在与卡斯特罗一起的三天旅行中,除了开始有点拘束外,他们一直被融化在亲密的气氛中,随着他挤进热情的人群中,体验到久未感受过的欢乐。西蒙·波娃后来回忆道:“我也喜欢古巴简洁、蔓延的自然风景。在光滑、银色的棕榈树干顶端是深绿色的棕榈叶,它们与灰绿色的甘蔗构成了完美的和谐。最使我震惊的是看到棕榈树下吃草的公牛,它们的相貌总是使我联想起沙漠的面目。我喜欢圣地亚哥,喜欢那里的黑人群众。我喜欢特立尼达,它荡漾着往昔殖民地的肃穆情调,但同时又以它烂漫开放的鲜花充满生气。我喜欢哈瓦那、韦达多,这是我们旅馆的所在地。富裕的资本主义城市所拥有的一切诱惑物这里都有:宽阔的大道、美国式的长体汽车、漂亮的摩天大楼以及夜间辉煌的霓虹灯招牌。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一座伸向大海的花园;远处,我能望见哈瓦那老城,望见大浪狠命地冲击着岬岩。”

  这里没有阴谋,没有官僚,有的只是领袖和人民的直接接触,以及动摇不定的微微使人迷茫的希望。

  “这是革命的蜜月时间。”萨特对她说。

  这情形不可能永远延续下去,但看到它的确令人欣慰。这是因为,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了由暴力获得的幸福,这里的人民一个个笑逐颜开,心花怒放,这使她重新品尝到了生活的乐趣。

  第十六章 旧情·酷刑·巴西之旅

  1. 10年了,她觉得他丝毫没有变样

  时隔10年后,阿尔格雷设法替自己搞到护照,于1960年3月飞往巴黎,与西蒙·波娃见面来了。

  他们是1950年议定分手的。1951年夏季以后,两人曾一度继续通信。她告诉他有关巴黎,有关她生活的一切;他则告诉她,他与前妻复婚后的婚姻,并不比第一次美满多少,又说美国在变化,他在那里感到不自在。

  到后来,双方的联系中断了。西蒙·波娃不时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他曾撕毁过一些荒唐的合同,签订过一些不幸的协议,在扑克牌上破过财;在某一个冬夜,他坠入一个很深的水塘,站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头,因无法爬上岸而差点冻死;又一次,他安排在费城一家妓院与一位女文学爱好者见面,妓院着了火,他从窗子跳出去才幸免于难;不久后,那位女文学爱好者把子弹射入了自己的头颅,等等。诸如此类的关于他的传闻中,不乏夸大其词之处。

  到了1956年,《一代名流》的译本与阿尔格雷的最新小说同时在美国出版。记者连环炮似地向他提出一大堆问题,他直截了当地对《一代名流》表示了反感。题献给他的这部小说中对他们间的显然是小说化了的爱情生活的生动描绘,以及由此引起人们的好奇与误解,使他很不高兴。

  西蒙·波娃一点也不着恼。她知道他的脾气。尔后又开始了通信。当后来他动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搞一张护照到巴黎来,她在回信中写道:

  “好啊,我多想在死前再看你一眼。”他看到这几行字时,突然意识到,他们俩谁也不会有很长的时间活在人世了。

  10年不见,巴黎重逢,除了他摘下了那副旧眼镜,在西蒙·波娃眼中,阿尔格雷丝毫没有变样。只有找出几张旧照片时,才发现他已变得老多了。“不过,头一眼看见他——无论是30岁、40岁还是50岁——的时候,看到的反正还是阿尔格雷”。而且,尽管分离很久,尽管有过1950年和1951年两个狂暴的夏季,两人还是觉得如1949年黄金时代一样贴近。两人同赴西班牙、土耳其、希腊和法国一些地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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