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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个新的果戈理的诞生

  诗人涅克拉索夫简陋住宅的窗口,一整夜都亮着灯光,朗诵声从里面流泻出来,那声音,忽而高昂,忽而低沉,忽而如怒涛汹涌,忽而如山泉呜咽。屋子里,两位作家热切地争着抢着在读一部书稿,本来他们打算只读十页的,可是读了整整一个通宵他们也没发觉,读到最后一页时,涅克拉索夫潸然泪下,另一位作家格里戈罗维奇也呜咽起来。其时是凌晨4点钟,涅克拉索夫欢呼:“一个新的果戈理诞生了!”

  是什么书稿使两位作家如此忘我,激动呢?原来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第一部小说《穷人》。那段时间格里戈罗维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住在一起,后者一天到晚爬在桌上写东西,至于写什么,他一字不提,格里戈罗维奇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过多地询问。一天早晨,格里戈罗维奇被叫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房里,听着他一口气念完了他这几天写的小说《穷人》,越往下听,格里戈罗维奇有一个想法就越强烈:他觉得费奥多尔写的东西不知道比自己写的强多少倍,以至他几次都想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等他念完,格里戈罗维奇就几乎抢过书稿,去找涅克拉索夫了,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涅克拉索夫读完书稿,也兴奋异常,穿上衣服就和格里戈罗维奇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睡觉算什么,我们喊醒他,这比睡觉要紧!”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们的敲门声中愕然地打开门,当他发现格里戈罗维奇带着一个陌生人深夜造访他时,他慌了神,脸色苍白,涅克拉索夫对他说话,半天也答不上来,但他终于明白了。他们谈了半个小时,然后涅克拉索夫摇着他的肩膀说:“现在您睡吧,睡吧,我们走了,明天上我们那儿去!”可他哪里还睡得着,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为自己的成功激动万分。

  第二天涅克拉索夫就把稿子拿去给别林斯基看,当他举着《穷人》对别林斯基说“新的果戈理出现了“时,别林斯基还严厉地说:“您那里果戈理出得像蘑菇一样快!”可傍晚再去时,别林斯基激动地迎接他:“带他来,快点儿带他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想不到他就要去见当时最有名的评论家了。他在别林斯基家门口逡巡,犹豫,半晌不敢敲门。但他终于还是见到他了,别林斯基急于倾吐,急于诉说,他目光炯炯、热情洋溢地说了起来:“您自己是否知道呢,您写了一部什么样的作品!您像画家一样,只凭直感,凭直感可以写作,但是,您向我们指出的那整个现实,您自己是否了解它的意义呢?

  我们竭力用语言去说明实质,而您是艺术家,只用线索,一下子就用形象揭示出本质,让人可以用手去触摸到,让最懵懂的读者茅塞顿开,这就是艺术的奥秘,这就是艺术的真谛!这就是艺术家的为真理服务!真理作为一种才能为你所掌握,珍惜您的才能吧,始终做个诚实的人吧,您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从别林斯基家出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回想着别林斯基的话,在他家的屋角下停下来,凝望着天空飘动的云朵,注视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整个心灵都感觉到生活发生了崭新的和永久性的变化。他甚至带着怀疑、怯懦和欢乐的复杂心情问自己:“我真的这样伟大吗?”

  《穷人》奠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伟大作家的基础,这部小说继承了果戈理的《外套》写小人物的传统。描写被践踏在底层的人们的卑微生活和屈辱心理。穷公务员马卡尔·杰符什金自己觉得连擦脚的破布都不如,他工作勤勤恳恳规规矩矩,可是别人却瞧不起他。最使他感到凌辱的是,当他因抄错了公文而被大人叫到面前时,一颗钮扣从他的衣服上掉落下来,他去拾钮扣的那种难堪、窘迫的情景,简直使他痛心得绝望。这个被不幸压倒了的好心人,却真诚地爱着孤女瓦莲卡,他给她写信,为了瓦莲卡摒弃一切,牺牲一切,甘愿卖掉自己的礼服,穿破靴子,也要满足瓦莲卡的需要。他们虽然住得很近,但只有星期天作弥撒时才能相见,他不敢公开看她,怕别人说闲话。

  当瓦莲卡知道杰符什金的不幸遭遇后,写信劝他要做一个高尚的人,要坚强,贫穷并不是罪恶。杰符什金一想到瓦莲卡的爱,就觉得自己是个人,连一块干硬的面包也是自己劳动赚来的。瓦莲卡遭遇也很不幸,她已经沦落为一个卖笑女子,而这个卖笑女子的最终结局是被迫答应嫁给曾毁灭她的青春的地主贝科夫,她无路可走,只有这样才不致成为杰符什金的累赘。

  当杰符什金得知他所爱的人将被从他身边夺走时,他感到带走了他的整个生命,面对这个荒漠世界,他发出了悲痛的绝叫。小说里穷人的生活让人触目惊心,杰符什金的邻居高尔希科夫一家父亲失业,孩子挨饿。

  栖身的斗室从没有欢乐,只有凄恻的寂静、呜咽和哭泣。杰符什金觉得愤怒:“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好人孤独无靠,而另一个人幸福却不招自至为什么一个人还在娘胎里,命运就呱呱地向他预报吉兆,而另一个人却在教养院出世”小说里唯一的亮色是杰符什金和瓦莲卡的真挚爱情,它照亮人的心灵,唤醒人性尊严。小说的现实主义图画,充满人道主义力量,开掘了小人物的精神世界。细腻的心理描写和新鲜的语言,带给俄罗斯文坛新的东西。因此别林斯基说:“我就是舍弃俄国文学,也支持这篇作品。”

  别林斯基的评价使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忘乎所以,他开始重新估价自己,强烈的自信心使他产生强烈的创作激情。1846年,《穷人》刚刚出版,另一部中篇小说《二重人格》又问世了。这部小说仍然动用分析的方法,塑造了另一类“穷人”的典型——高略德金,这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九品文官,有勃勃的野心,不甘于屈辱的地位,竭力想爬入上层社会。他想通过娶上司的女儿为手段,由此贸然闯入上司的家庭舞会,结果闹了不少笑话。小说的深刻性在于:高略德金要想出人头地的欲望,并不完全出自虚荣,而来源于对生活的恐惧。因为那时的社会小人物只有两条路:要么爬上去,要么被吃掉。可惜他又没有爬上去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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