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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在孟加拉,分界线很可能使双方的经济都注定要破产。世界百分文八十五的黄麻生长在划分给巴塞斯坦的地区,然而在巴基斯坦的领土上却没有一座黄麻加工厂。相反,印度拥有一百多个黄麻加工厂和全省仅有的一个出口港——加尔各答,但是它却没有一棵黄麻。

  在旁遮普,拉德克利夫把拉合尔城划给了巴基斯坦,把阿姆利则城和金庙划给了印度,从而把印度最好斗、最团结的锡克族的土地和居民一分为二。为了使边界线在这个地区依照一条河流的自然界限划分,拉德克利夫居然把这座多数居民为穆斯林的小城和周围的村庄划到了尼赫鲁的印度联邦一侧,而不肯在印度领土上划出一块巴基斯坦的领土。九千万穆斯林永远不会原谅他的这个决定。相反,拉德克利夫把古达斯普尔划给了巴基斯坦,穆罕默德·阿里·真纳的国家从中得到的不仅仅是几幢茅草房。那条迷人的山谷终有一天会并入古达斯普尔。莫卧儿皇帝杰汉吉尔临终前在卧榻上曾念念不忘地提到过这条山谷:“克什米尔,呵!克什米尔。”没有古达斯普尔这条通向喜马拉雅山脚的通道,印度就无法从陆路接近克什米尔,举棋不定的克什米尔邦的王公,最后只得把克什米尔的命运同巴基斯坦连在一起。英国法官的解剖刀,无意地给印度提供了并吞克什米尔的机会。

  西里尔·拉德克利夫爵士俯瞰着他刚刚分割过的山山水水,他对印度问题一无所知,而肢解印度的工作却偏偏交给了他。爵士在严厉的安全措施保护下回英国去了。陪同他的年轻官员,最后受命仔细搜查飞机上有没有炸弹。英国法官透过座舱的窗户凝视着旁遮普一望无垠的麦地和甘蔗田,不禁陷入了沉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铅笔将会引起多大的震惊和不幸。不幸的是,能够避免引起焦虑和痛苦的划分方法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旁遮普和孟加拉发生悲剧的原因早已存在,奉调离开伦敦之前,西里尔·拉德克利夫爵士对此十分清楚。他心里明白,他的工作将会导致破坏和暴力行为。他同样确信,人们将把这场悲剧的责任归咎于他。

  当尼赫鲁和真纳把这项工作交给拉德克利夫的时候,两人都答应接受并执行他的决定。然而,几天以后,他们又极力谴责他的裁决。拉德克利夫懊恼不迭,他对此能作出的唯一反驳是,拒绝接受付给当代最复杂的地理划分工作的酬劳——两千英镑。

  * * *

  拉德克利夫在飞机上尚未看到,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迁徙已经开始了。第一批旁遮普难民沿着小道、水渠,穿过四野,在灼热的沥青公路上匆忙地走着。再过几小时,西里尔·拉德克利夫爵士的报告一公布,这个省的恐怖事件将会急剧扩大。有些村庄将要划归印度,但是居住在那里的穆斯林曾热情地欢呼巴基斯坦的诞生。在另外一些地方,庆祝自己的村庄归属印度的锡克人,不得不向边界另一边逃命,抛下世代相传的耕地。

  紧急任务给英国法官造成的种种荒唐怪事,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某些水渠的闸门划在一个国家,灌溉网却划在另一个国家内。边界有时从村庄中央穿过,甚至把一座农舍分为两部分,大门处于印度一方,然而后窗户却朝向巴基斯坦。

  旁遮普的所有监狱都划归巴基斯坦,同时该省的唯一一所疯人院也在巴基斯坦境内。疯人院中的印度和锡克病人突然明白起来,纷纷要求护理人员把他们转送到印度,以免遇到穆斯林的屠杀。医生们却不如他们清醒,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哀求。

  ◎十三 疯狂厮杀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内,印度北部淹没在规模惊人的血泊之中。犹如人类最黑暗的年代,几百万人陷入了屠杀狂。没有—个村庄,没有—个家庭不为之感染。在这场为时不久、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屠杀中,死去的印度人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死去的法国人数目不相上下。

  到处,多数袭击少数,强者袭击弱者。在首都奥朗则布大街富人居住区,在老德里月光广场上的首饰市场,在阿姆利则城内;在拉合尔景色优美的郊区,在拉瓦尔品第露天市场,在白沙瓦的城墙脚下;在店铺里,在货摊上,在茅草房内和村庄的街道上,在砖窑里,在纺织厂,在田野上,在车站、医院、疯人院、办公室和咖啡馆里,过去朝夕相处的不同信仰的居民现在到处在互相厮杀,仇恨不已。这不是交战,不是内战,也不是游击战,而是一个世界在动荡,突然地发生剧烈爆炸。一桩罪行引起另一桩罪行,以恐怖对付恐怖,以死亡对付死亡。没有多久,整个印度社会的围墙一堵一堵地塌了下来,犹如一座大厦被最后一枚炸弹炸坍—样。

  这场灾难绝非偶然发生的。印度和巴基斯坦是一对连体双胞胎,旁遮普就是把它们紧紧地连在一起的恶性肿瘤。西里尔·拉德克利夫爵士的解剖刀从肿瘤中间切下,把一对双胞胎分开,但是未能清除癌细胞。他把五百万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划到巴基斯坦旁遮普的一半里面,而把五百万穆斯林划入印度的一半。广大受剥削的穆斯林群众听信了真纳和穆斯林联盟领导人的诺言,他们认为,在巴基斯坦这个“纯净和清洁的国家”里,印度高利贷者、商人、无情的锡克大地主们将会消失。然而,这些人仍然存在,他们拥有农庄、商店,索利讨债收房租。穆斯林怎么能不这样想:“如果巴基斯坦属于我们,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的商店、农庄、住宅和工厂也应该属于我们。”与此同时,在成为印度的那一部分,锡克教徒准备把所有的穆斯林赶走,然后把逃离巴基斯坦的兄弟们安置在穆斯林居住的地方。因此,印度教徒、锡克教徒和穆斯林不可避免地要以灭绝性的狂怒对峙冲突。

  印度历来是发生过火行为的土地。工业国家使用原子弹、V1火箭、磷弹、火焰喷射器和毒瓦斯互相残杀,旁遮普的居民则使用竹矛、长刀、短刀、棍棒、铁锤、石块和虎牙钩相互杀戮。他们的领导人在他们无意引起的狂暴面前惊慌失措,绝望地试图使人们平息下来。但是,这是徒劳的。印度发疯了。

  * * *

  将近十万人聚集在加尔各答的纳克尔丹加广场上等待着甘地露面,他们已经等待五个钟头了。广场附近的屋顶上、游廓上、阳台上和树上,到处挤满了人。三千公里以外的旁遮普平原上,两大教派的群众此时正在互相残杀。这里,人群中既有印度教徒,也有穆斯林。他们等待的那位身材矮小的人,以他的魅力曾经阻止暴力事件在加尔各答发生。

  当甘地的瘦弱身影出现在小平台上的时候,一股神秘的力量激励着到会的群众。圣雄说道:“现在,友善的热潮席卷加尔各答,每个人都应该为友谊长存作出贡献。”甘地猛烈地抨击了前天那些自以为爱国而袭击了法国商行董事长别墅的人。他说:“法国人民是热爱自由的人民,印度应该保护他们在印度的财产。”

  这位年迈的贤哲凝视着欢呼雀跃的人群,一般疑虑突然涌上心头。真是这样好吗?他哀求地说道:“愿加尔各答奇迹不是一时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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