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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国会外面,大雨突然停了。人群欢呼雀跃。尼赫鲁刚一露面,成千上万的人便向他扑了过去。尼赫鲁和他的部长们险些被人群吞没。尼赫鲁望着那些试图遏止人群的稀疏的警察线,微微一笑。他向一位部长说道:

  “您知道,正好十年以前,我在伦敦同副王林利思戈勋爵有过一场争论。我很生气地对他说:‘如果十年以后印度不能独立,我愿下地狱。’他回答说:‘噢,您没有任何危险,我在世的时候,印度不会独立,尼赫鲁先生,您在世的时候也不会。’”

  * * *

  在新德里议会大厦的围墙外面,在刚刚诞生的这两个国家的各个角落,亿万人民听到海螺的召唤,个个都欣喜若狂。

  在孟买,一名警察在游艇俱乐部的门上钉上了—块写有“关闭”字样的牌子。这里曾是至高无上的白种人的堡垒,三代绅士先生们在这里悠闲自得地品尝威士忌酒,远远避开土著人的目光。如今,俱乐部即将成为印度海军军校的食堂。在西姆拉,钟响十二点的时候,数百名身穿拖地和纱丽的男女,唱着歌走上马尔大街。昔日,印度人从来不能穿着民族服装在这条街上走动。数百名其他印度人涌入加尔各答、拉合尔、孟买的高级饭店的餐厅和舞厅。此前,只有那些身穿燕尾服和晚礼服的人有权进入这些地方。新德里灯火通明,热烈庆祝这个光荣的夜晚。在科诺特圆形广场上,宽敞的商业中心和老城的街巷里,到处闪亮着藏红色的、白色的和绿色的华灯。印度教的寺院、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和锡克教的庙宇都挂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莫卧儿帝王的红堡也不例外。在甘地经常居住的清洁工居住区,独立给这些可怜的不可接触者带来了他们从未得到过的一点好处:光线。市政当局送来的蜡烛和油灯,今夜照亮了他们的陋室。人们骑着自行车,乘坐卡车,或者步行,甚至骑着大象,满怀兄弟情谊,涌向新德里市中心,欢唱喜悦的心情。科诺特圆形广场的饭馆和咖啡馆里坐满了人。帝国饭店的酒吧间,过去是殖民主义者聚集的地方,今天挤满了欢欣鼓舞的印度人。夜半刚过,一名印度人爬上柜台,邀请同胞们和他一起唱国歌。他的提议引起一片欢呼声。大家先唱了几首民族诗人泰戈尔的诗句,随后痛苦地发现,他们知道《保佑吾皇》的歌词,但却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国歌的歌词。在老德里最古老的马伊丹饭店,一个迷人的印度女人在餐桌间舞来舞击,在每个人的前额上印上一个象征幸福的吉祥痣。

  在市中心附近一座公园的荫影里,记者卡塔尔·杜加尔·辛格以其独特的方式庆功祖国独立。他拥抱了几天前遇到的漂亮的医学院学生阿伊莎·阿里。这是他们的漫长而美妙的爱情故事的第一次拥抱,然而,这个故事却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开始的。它与蹂躏着印度北方的另外一种激情大相径庭。卡塔尔·杜加尔·辛格是锡克族人,而阿伊莎·阿里是穆斯林。

  尽管独立之夜是在热情洋溢中度过的,但是,一场风暴的先兆已经在首都中心显现出来,居住在老德里的许多穆斯林正在小声地议论着穆斯林联盟提出的狂热口号:“我们用法律取得了巴基斯坦,现在我们将用武力征服印度斯坦。”

  这天早晨,一座清真寺的毛拉⑦对信徒们说,穆斯林曾在几个世纪期间统治过德里。他说:“真主保佑,穆斯林将重新统治德里。”另一方面,拥挤在郊区的旁遮普的印度族和锡克族难民们,扬言要把首都的穆斯林居住区“变成庆祝独立的巨大焰火”。

  ⑦阿拉伯文Mawla的音译,原意为“保护者”、“主人”。是对伊斯兰教学者的尊敬。在中国新疆地区,有些穆斯林称之为阿訇。

  在这节日的夜晚,有人预言将要出现忧虑和不安。V·P·梅农,这位出色的印度官员,听着阵阵海螺声和群众的欢呼声,突然神情紧张地对孩子们说道;“现在我们的恶梦就要开始了。”梅农曾在西姆拉修改过蒙巴顿的分治方案。

  * * *

  对于半岛上其他几百万印度人来说,八月十四日午夜是二十四小时欢庆独立活动的开始。在俯瞰开伯尔山口的兰迪科塔尔堡,十几堆熊熊的炭火上正在烤着一只只全羊。巴基斯坦的军官们和开伯尔来复枪团的狙击手们,正在同他们的传统敌人——帕坦族部落山民聚餐。一位巴基斯坦上校把一块用羊肠包着的羊肝送给英国上尉肯尼斯·丹斯。丹斯曾是他的副手,今天则是他的贵宾。夜半钟声一响,部族人拿起步枪朝着夜空鸣放。他们吼叫着:“开伯尔是我们的了,开伯尔是我们的了!”

  在一八五七年曾发生过血腥兵变的坎普尔城,英国人和印度人在大街上互相拥抱。在纺织业首府艾哈迈达巴德,一位于一九四二年因展示印度国旗而遭到监禁的年轻小学教员,亲手在市政厅升起了印度国旗。甘地曾在这里组织过最初几次工人罢工。

  在勒克瑙,各界知名人士在省督府参加了升旗仪式。他们所持的请柬上特别写明:“请穿民族服装或拖地。”一位名叫拉杰斯瓦尔·达耶尔的印度官员曾在英国行政部门工作过,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习惯于英国主子们的西服和白色领带,因此手边没有拖地。这次活动的气氛也与以往的官方活动大不相同。市政厅大门刚刚打开,一群女人和孩子便扑向餐桌,放肆地吃起点心和甜食来了。达耶尔望着自己的国家的旗帜升起,脑子里不禁想到,在他供职的十四年间,他有许多英国同事,但其中没有—个知心“朋友”。

  在马德拉斯、班加罗尔和巴特那等许多城镇,人群于午夜时分涌入庙宇,在佛像脚下抛洒玫瑰花瓣,祈求诸神为他们的新生国家赐福。在贝拿勒斯,一家最著名的糕点店用桔子、大米和黄连果树作的独立点心饰有国旗图案,生意十分兴隆。

  然而,任何地方庆祝独立的活动也没有港口城市孟买热闹。午夜十二点整,省总理从官邸阳台上向聚集在窗外的人群喊道:“你们自由啦!”这几个神奇的字眼引起一片狂热的欢呼。孟买的路面常为爱国者的鲜血染红,孟买的大街上出现过多少次游行、罢市,它的历史与印度争取自由的战斗紧密相连。今夜,孟买全城居民欢歌狂舞。从马林德赖弗官邸区到远郊的帕雷尔贫民窟,从乌拉巴尔山丘别墅群到破烂肮脏的贼市区,孟买成了一座灯光的湖。一位记者写道:“午夜变成了正午。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月,新的一年;这是这块土地上的各种庆祝活动的总合,因为,今天是自由的节日。”

  在古老印度的王公们的几位代表人物的殿堂里,另外一系列并不欢快的招待会,也开创了一个新的纪元。土邦王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对于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来说,八月十五日将是一个悼亡的日子。海德拉巴的君主在灯火通明的官邸为他的王国的英国官员们举行告别宴会,英国官员的使命今晚结束了,同时,与英王的特殊连带关系也中断了。尽管君主众多的子孙和嫔妃们都出席了宴会,但是,整个晚上都象是在守灵的气氛中度过的。宴会正好在午夜之前结束。身穿百衲长裤的老君主站起来,最后一次为英王祝酒。英国来宾约翰·佩顿观察到主人愁惨的面容。他心里想道,“看到二百年的历史竟以这样一个痛苦的告别仪式结束,多么令人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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