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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巴西人的好客还表现在他们对萨特的演讲的狂热。当萨特在里约热内卢大学的一间阶梯教室举行记者招待会时,许多人不远千里地从外省赶来听他讲话。当有记者问及有关戴高乐、马尔罗的问题时,萨特作了直截了当、毫不忌讳的回答。第二天,各家报刊竞相刊登关于这次招待会的报道,而且自此以后,里约热内卢的每家报刊,不论是时报还是周刊,都热切关注、追踪萨特的活动,刊登他的大幅照片。

  传媒的作用使萨特的第二次讲演引起了更大的轰动。这次举办的地点是教育中心的大会场,但相对于听众而言,这地方太小了。于是阳台上、花园里都挤满了站着的人群。当萨特的声音一响起,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只是不时爆发出响彻天际的掌声。天气的炎热、激动的情绪使台上的演讲者和台下的听众都大汗淋漓。演讲一结束,人们立刻把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围得水泄不通,问题像连珠炮似地发出来。当萨特走出会场时,他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汗,罩在外边的茄克由于汗水的渗透而褪色了,并把里面的衬衣染成了蓝色。

  就像在法国一样,巴西青年对萨特表现出不同凡响的热情。每到一个城市,总是有学生成群结队地来欢迎他,而一直到他离开那儿,学生们还在热切地谈论他,一些学生和几位年轻的教授还组成了“萨特社”,专门研究、探讨萨特的哲学、文学作品以及他这个人。在阿拉卡拉,刚下飞机的萨特才吞下几块三明治,就被拥进了一个挂满了标语的阶梯教室。标语上写着:“古巴万岁!”“萨特万岁!”“你也讲过古巴了,现在谈谈贫民窟吧!”……在圣保罗,当萨特和波伏娃单独出来玩时,经常会有小汽车停下来问:“我们能不能带你们到什么地方去转转?”而在里约热内卢的每个街角,往往总有学生与他们搭腔。一次讲演结束的时候,一位女大学生问道:“萨特先生,你对你自己有什么看法?”轻松的心境使萨特找回了似乎很久都没有了的幽默:“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我自己呀!”“啊,多为你伤心!”这位姑娘即兴大叫了一声。

  萨特和波伏娃几乎游遍了整个巴西,行程1.2万公里。巴西总统库比契克亲自接见了他们,里奥市授予他们荣誉市民的称号。每到一地,萨特不厌其烦、热情洋溢地向巴西人讲述殖民主义制度、为自由独立而战的阿尔及利亚、古巴革命、土地革命、贫民窟的不幸和巴西革命的可能性。异域风情使他留连忘返,而能为人类社会做些什么的感受让他仿佛年轻了10岁,巴西之旅真是不虚此行。

  第二十八章 拒领诺贝尔奖

  “我肩负着一项使命,然而并没有人赋予我这一使命。”

  多年来,萨特咀嚼着奥地利伟大作家卡夫卡的这句话。我为什么会写作?究竟是什么支配我写了那么多作品呢?为了彻底弄清自己与写作之间的关系,早在1953年,萨特就有了写一部自传的打算。1954年是萨特与共产党最接近的时期,他被抛入到行动的环境中,成为另一个新世界的皈依者,这种巨变使萨特突然领悟了他以前一直没有发现的、支配着他的写作生活的某种神经症。于是,他当即开始了自传的写作,对自己的前半生进行了一次严酷无情的精神分析。由于不想以不成熟的面目示人,萨特将这一年写成的初稿束之高阁,直到1962年又一次对此书进行修改推敲,加工润色。1964年1月,以随笔形式写成的童年自传《词语》出版了。

  《词语》只写了萨特从出生到1917年共12年间的经历,这么短的一段生涯萨特为什么斟酌再三呢?原来他要在这短短12年中挖掘出他与文学的姻缘,也就是他是如何走上文学之路的。因此萨特不屑于写一些轶事趣闻,而是用日益娴熟的存在主义批评方法对自己进行深刻、精细的剖析。他把自己放到童年生活的特定环境之中,入情入理地指出他在何种程度上是社会的产物,而他的童年又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成年。

  萨特认为自己之所以选择了写作作为终身职业,主要是因为童年时就得了那种过于迷信文学力量的神经官能症。这种神经官能症来源于资产阶级社会和家庭使他养成的强烈表演欲、自命不凡感;而由于寄人篱下的处境,他又急于寻找一个存在的理由——他终于把文学变成了某种绝对的东西,相信自己是为写作而生。而今,萨特终于发现这种文学神话不过是一种虚幻,就像在现实生活中常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一样,词语在他眼中渐渐丧失了原有的魅力。对一个饥寒交迫的人来说,它不如一块面包和一件衣服,它也无回天之力去救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旧的神话破灭了,写作不再是普度众生的英雄行为,剩下的余生又如何安排呢?正是为了不使这部自传的调子过于低沉,萨特没有更早地发表这部作品。他必须有勇气带着童年,背负着社会存在加于他的重荷去面对未来,而不能在悲观颓丧中消沉下去。

  “我想在其中指出,一个人是如何能够从被认为是神圣的文学转入行动的,尽管这依然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行动。”

  在答记者问时,萨特说明了自己的创作宗旨,“我想解释,我为什么想继续按照某种现存的美学形式从事写作,而同时又投身到社会活动中去,我是如何爆裂的”。

  偶然的人生经历写成文字会变成超时间的必然,《词语》正是这样一个生动例子。一出版,这本篇幅不长、印制粗糙的书立刻被抢购一空,评论界尽管在具体问题的理解上有所争议,但达成了一点共识:这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在半年之内,这本小小的书一直居所有畅销书的首位。有专家指出《词语》堪与古往今来最经典的自传作品相媲美。而萨特那已经81岁高龄的母亲对这本书作了最有意思的评论,她说:“保尔对他的童年时代什么也不懂。”

  1964年萨特引起的第二次轰动是他拒绝了瑞典皇家学院授予他的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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