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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创伤

  在坦佩师范学校学习的第二年,艾格尼丝·史沫特莱结识了对她终生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的两位朋友——布伦丁姐弟。

  布伦丁一家是瑞典移民,居住在纽约。姐姐索伯格25岁,已经在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取得了学士学位,是坦佩附近的菲利克斯中学的教师。在坦佩师范学校举行全州的辩论比赛上,索伯格被邀请为评判员,在女学生的宿舍里住了一个星期。辩论的题目是“在亚利桑那州必须实行妇女参政”,艾格尼丝首先作支持这个观点的发言,反方持原教旨主义立场,反对妇女参政。艾格尼丝的发言有理有据,说服力很强,索伯格给她打了高分,两个姑娘因此互相认识,成为好朋友。

  乍看起来,两位女友之间的差别真是太大了,索伯格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受过完整的教育,举止高雅,衣饰大方得体,极有风度,人也长得漂亮,正是艾格尼丝所羡慕的那种见多识广的女性。而艾格尼丝自己呢,来自西部矿区的贫苦家庭,书读得少,讲话口音不正,常出语法错误,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咋咋唬唬的,待人非常热情但往往有失分寸;穿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一件很旧的衬衫,有时候甚至腰里还挂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那么怪里怪气的印第安名字,在索伯格眼中她完全是一个粗鲁的乡下丫头。

  但是,她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谈妇女独立,谈生活理想,彼此都感到观点一致,有许多共同语言。索伯格的弟弟,24岁的厄恩斯特·布伦丁在山里水电站的大坝上工作,每周都来跟两个姑娘一起吃巧克力冰淇淋,一起度过周末的时光。

  厄恩斯特高高的个子,浅黄色头发,眼睛却是黑的,跟他的姐姐一样。不过他的生活道路却没有姐姐那么顺利。高中毕业以后,他先在纽约市测绘局工作了一年,然后上了缅因州立大学学工程。学了一年,不幸染上了肺结核。在疗养院休养了一年以后,却想换一种活法,跑到新泽西州办了一个养鸡场,但是很快就失败了。1910年他到亚利桑那州找工作,给人家放牧马群。又过了一年,才在坦佩以东的山里,属于罗斯福水坝工程的盐水河源头找到了一份测量工作。他打算积蓄一些钱,到旧金山去进加利福尼亚大学。厄恩斯特心地善良,待人诚恳,是艾格尼丝从来没有见过的有教养的优秀青年。她知道,这样的小伙子不会欺侮女孩,不会看不起她这个贫穷家庭的姑娘,他会把她当作一个地位平等的朋友。

  总之,姐弟俩都是艾格尼丝在愚昧落后的中西部没有见到过的有学问、有修养、懂得尊重别人、闪耀着文明光彩的人。更重要的是,姐弟俩都信仰社会主义,他们带艾格尼丝去参加社会主义者的集会,听以雄辩著称的出生于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埃玛·戈德曼的演说。他们像许多美国早期的社会主义者那样,还没有看出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之间的本质区别,而且他们本身就具有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因此,埃玛·戈德曼成为早期社会主义者崇拜的偶像,是并不奇怪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政治活动给艾格尼丝开辟了一个思想认识的新天地。艾格尼丝从小就看够了人间的不公平,她知道有些人不劳而获,有些人辛勤劳动却一无所有,她对周围的社会罪恶满怀着正义的愤怒,但她还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对这一切作出一个理性的答案,设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现在,她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能够这样做的人。

  渐渐地,厄恩斯特和艾格尼丝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了。艾格尼丝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底里却泛起了温柔细腻的情感波澜,她知道,这就是爱情,少女的初恋来临了。与爱情同时来到心里的是恐惧和不安,她害怕迷恋会导致屈从,爱情会使她变成为心爱的男子生儿育女的家庭奴隶,会丧失了人格的独立。在那个时代,独立的美国妇女大都牺牲爱情,抛弃婚姻。献身社会主义事业的简·亚当斯,从事妇女参政运动的苏珊·安东尼,全国消费者联盟的弗洛伦斯·凯利都一无例外地是“老姑娘”。艾格尼丝憧憬着的婚姻是罗曼蒂克式的:绝不要孩子,甚至连性生活也不要;不作家庭主妇,出外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夫妻完全平等。她决不能重蹈母亲生育过多一辈子困于家庭的覆辙。

  但是,艾格尼丝所设计的生活模式,厄恩斯特能够接受吗?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夏夜,厄恩斯特和艾格尼丝骑着两匹快马,在城外的峡谷和沙漠之间奔驰。他们满怀激情,相拥热吻。风在耳边呼啸,因此他们的情话不是喁喁细语,而是高声叫喊,向着天空和大地,高喊出爱情的誓言:

  “我爱你,艾格尼丝!”

  “亲爱的厄恩斯特,我害怕,我想起了我那可怜的母亲。”

  “不,艾格尼丝,我们将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艾格尼丝把自己关于婚姻的设想告诉厄恩斯特,深爱着艾格尼丝的厄恩斯特毫无保留地全部接受。她对未来的憧憬将要成为现实。

  此后不久,布伦丁姐弟移居旧金山。一双情侣洒泪惜别。厄恩斯特在给艾格尼丝的信中正式提出求婚。艾格尼丝离开坦佩,来到旧金山。1912年8月24日,在厄恩斯特接受加利福尼亚运河工程的聘请,动身去英庇里尔峡谷工作前几个小时,他们在旧金山市政厅登记结婚。艾格尼丝为了显示自己引为自豪的印第安血统,在登记时用了“阿雅呼”这个名字。

  结婚以后,艾格厄丝搬到英庇里尔峡谷的小镇艾尔珊特罗,在一家旅馆里当秘书,这里生活费用较低,可以积蓄一些钱,将来重返学校读书;再说,这里离厄恩斯特工作的运河工地也靠得很近。

  1912年,也就是艾格尼丝结婚那一年,威尔逊当选美国总统,他在就职演说中大谈社会正义,说:“美国引以为自豪的产业成就是由长时间内,悲惨地背负死亡重负的无数男女和儿童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肉体以及精神方面的牺牲所带来的。从煤矿、工厂和不断发生纠纷的家庭传出的呻吟和叹息声是严重地剜割人心的生活噪音。在此之前,我们却对这种声音一直充耳不闻。”这一痛彻的倾诉,出色地象征着传统的人道主义精神,威尔逊总统很快就成了美国人民心目中的20世纪的理想主义的骑士。威尔逊入主白宫时期,社会改革达到了顶点,工会运动也在“人的价值高于财富”的呼声中崛起。

  本世纪初,美国就成立了社会党,这个党以工人运动为基础开展自己的活动,到了威尔逊当总统的时候,社会党以革命的工会为出发点组成的国际产业工人联盟已经在工人中有了广泛的影响。国际产业工人联盟是超越国籍、种族和性别的以一切工人为对象的组织,它迅速地吸引了一大批在贫困和饥饿中挣扎的不熟练工人。这个组织否定资本主义,热衷于激烈的革命行动,而不仅仅是宣传革命理论。而另一个工人组织美国劳工联盟则是一个事务性的工联主义组织,主要以熟练工人为对象,是一个只考虑眼前利益的保守派别。

  厄恩斯特用在运河工地工作挣来的钱,支持艾格尼丝到加利福尼亚的圣迪戈师范学院继续读完最后一年。1914年艾格尼丝完成了师范学业,被任命为教师秘书及师范学院中专部打字教师。她在坦佩时形成的对学习和工作的高度自信心和对周围的人吸引力又复活了,她精力充沛,具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她创办了校刊《师范新闻》,组织校园戏剧演出活动。据校刊报道,艾格尼丝在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中扮演过安东尼奥。

  艾格尼丝有着极端贫穷艰辛的个人生活体验,很自然地被国际产业工人联盟所吸引,不久就成为这个组织的一个成员,以后又参加了社会党。这段时间,艾格尼丝有了革命生涯的最初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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