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牟尼(13)

一三

　　净饭王答应了。在王子出发前命令又传遍全城。

　　街道照样飘扬着彩旗，撒满了鲜花，无数双眼睛迫切地等待着他的到来。可是他这次出行，郁郁不乐，神情严肃。旁观的百姓也受到感染，致使全城没有一丝快意。就在王子的车队来到上次遇到老叟的地方，据说那个神祗又掩饰了真貌以一个奄奄一息，无可救药的病人形象出现了。

　　他的身体浮肿，形状可怕，深陷的两腮泛着高烧时才有的红晕。在他临近死亡的眼睛里，饱含了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他几乎拖不动自己的身体，呻吟着，哭叫着乞求怜悯，他热泪如泉，不断地滴落在滚烫的两颊上。看到他，王子勒住缰绳叫道：“这个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驭手阐铎迦觉得一阵恐惧涌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但是他感到有一股力量迫使他说出实话。于是答道：“王子，这是一个病人。身心受着折磨，他只有依靠别人的慈悲度日，其末日也不过稍迟一些罢了。”

　　围观的人们战栗着向后退去。悉达多叫道：“掉转战车，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但是，王子还是被送出了花园，但是满目彩饰的城里已没有一丝快乐的气氛，就连拉车的马也耷拉着耳朵，显出害怕的样子。

　　当王子来到人群熙攘的街道时，神祗又准备了一个可怕、可悲的场面。战车缓缓前进，忽然，前面来了一队送殡的队伍，四个人抬着一副棺木，上面停着一个僵硬冰冷的尸体，下巴难看地歪在一边，呆滞的双眼直直地对着太阳。四周放着枯萎的花朵，送殡的人捶胸顿足，放声痛哭，长长的悲切的嚎啕声划破长空。

　　王子想闭上眼躲开这令人发指的景象，但已来不及了。他两手紧紧地抓在一起。

　　阐铎迦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要说的话已经涌上嘴边，他告诉他：“那是死人，他身上的一切已被摧毁，生命已告结束，思想和智力已经消失，身躯也已枯萎，他像一根朽木躺在那里，同他的亲人永别了。

　　他们恸哭着抬他去火葬，将他的肉体化作尘埃，因为这些亲人也不愿再见到他，他的样子已经到了可憎的地步。这就是死亡。”而且，“人有开始生命的一天，也有终结它的一天，死亡在任何时候都会向我们袭来，并把我们送到黑暗之中去。”

　　悉达多一下瘫在战车里，他的灵魂和躯体像在进行一场搏斗。他扶住战车的拉手，将脸背着光亮。灵柩缓缓地从他面前走过，凄凉的痛哭声撕裂着空气。

　　悉达多对着握紧的双手自言自语道：“可怕的骗局，凡人在母体的疼痛中诞生后就处在这种骗局里，经过悲伤、疾病、衰老，直到终结！把人们驱散，将战车掉回头去。整个世界充满了弥天大谎。我已经看到我曾经看到的东西了。”

　　王子正在痴痴呆呆的痛苦冥思中，脸上仍然挂着被死亡惊吓后的苍白。美女们围了上来，在王子周围做着各种多情的动作。这些可爱的少女熟谙爱的微妙，她们身上，就像天空撒下滋润的露水一样，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有一个美女看到王子的愁容，自己也低下头来，大颗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好像是要说：“亲爱的王子，我也尝到了痛苦的味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另一个美女欢乐的双眸不时飞来笑意，她用玉臂搂住王子，想让他忘掉痛苦，振作精神。还有几个美女像连根生长的玫瑰一样互相搂抱在一起，似乎爱情也不能将她们分离。她们用这些动作引诱着王子，想为他驱走不幸，带来甜蜜。

　　但这时的王子却没有注意到她们，只是在极度悲痛中来回踱着步子。尽管美女们使尽了全身的技艺，但仍如遥远的星星不能吸来冷月的目光那样，无法引起悉达多的注意。最后，她们丧失了信心，只好退走了。王子无动于衷，他神情淡漠地叹了一口气，象是在对美女们说：“你们这些最最可怜的人呵！一点儿不知道衰老、死亡的末日即将到来，你们忘记了美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没有觉察到就在你们的喉头上悬着快刀利剑。你们在行将毁灭的虎口里做着这些无谓的动作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他并没有说出来，但美女们看到他眼睛里那种可怖的神情，都惊悸地缩了回去。油嘴滑舌的优陀夷看到只剩下王子一人，就沿着觉苑的幽径走来。他拨开两边的鲜花，象一条蟒蛇一声不响地盯着王子。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王子身边，行礼后说道：“至善至美的王子，你伟大的父亲恐怕你独自坐在这里发愁，特地派我来照顾你。请允许我和你讲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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