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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六、不朽的莫里哀

  1673年初,莫里哀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整天咳嗽、气喘,有时连呼吸都很吃力。朋友们都在为他的身体担忧。一天,布瓦洛来到他家,见他病成这个样子,就委婉地劝他:“我可怜的老朋友,您的境况不好,最好是放弃舞台,别再到台上去扮粉脸、翻跟头了。您只担任编剧,这样,您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会更加光荣了,您还可以参加法兰西学士院。”法兰西学士院是路易十三时代建立起来的官方学术机构,它从全国的作家、学者中精选四十人作院士,称为“不朽的人”。进学士院当院士在当时被认为是文艺界、学术界的最高荣誉,但是,在那时演戏被认为是一种低贱的职业,当演员根本不可能进学士院。莫里哀听完布瓦洛的劝告,笑了笑。然后很严肃地回答:“我不能不演戏,只有舞台生活才是我真正的荣耀。”

  布瓦洛不能理解:莫里哀当年离开父亲,放弃报酬丰厚的职业,目的原不是为了写剧本,而是为了演戏。不是演员的布瓦洛感觉不到舞台上的那种激情,感觉不到剧场中令人陶醉的热烈气氛,感觉不到一个演员在征服观众之后,在让观众感受到他表演出来的情感之后,在使观众激动、发笑、思考之后所体验到的那种少有的愉悦。他不能理解没有任何人能比莫里哀本人更好地演出莫里哀的作品,莫里哀的天赋只有通过舞台上的表演才能发挥出来。莫里哀选择喜剧演员的职业,是因为他对喜剧有着无法克制的喜好,年龄和成功都没有削减他的锐气。我们可以说:莫里哀一直到死,都在使人们发出笑声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莫里哀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越来越懂得戏剧艺术的一条规律:写戏与演戏,剧本创作与舞台实践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他写的戏都是为了上演,让他退出舞台,就等于扼杀他的艺术生命。他是个十足的“戏人”,在剧团他既是领导人,又是演员,既是导演,又是剧作家。他和高乃依与拉辛大不相同。高乃依与拉辛是纯粹的文人、“诗人”,他们只写剧本,不问其余。这两位作家在书房内安安静静地写作,当他们的悲剧写完后,便把剧本交给剧团,剧团一定会上演。而莫里哀整天忙于导演剧目、清理账目、同演员商定上演的节目或选择演出服装。他还得排练自己的角色,一般说来,他每个星期演三次戏,倘若他的剧团被邀请到王宫或者某个城堡去演出,他演出的次数还要多。那时,他还要监督装车,保证不遗漏任何东西。当他有时间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很难分清他是作为诗人,还是作为演员或者是剧团团长的莫里哀坐在那里,戏剧作为一种职业占据了他的全部生活。

  莫里哀常常把自己写的剧本读给观众听,也读给国王听。《可笑的女才子》的前言里莫里哀讲到:一部喜剧在阅读时会失去很多东西,因为剧本写出来是为了演出的,“大家看到的优点,有一大部分是靠动作和声调得来的”。“观众是这一类作品的唯一裁判”,这就是说:喜剧一定要服从于他的观众,观众是创作灵感和力量的源泉。传说莫里哀常把他的作品念给自己的女佣人听,并征求她的意见;或者请演员们把自己的孩子领来听他念一个新剧本,以便观察他们的反应。

  莫里哀在提笔写剧本时,就事先考虑好了角色的分配问题,并想好了他的演员能演什么,什么样的角色符合他们的外观和才干。有人这样写道:“当他写作时,他大概把他们全都装在自己的脑子里了。”有位演员有一个相当可观的大肚子,在《爱情的怨气》一剧中,他就成了“胖子勒内”,还有这样的台词:“不论怎么看,我都是个圆圆滚滚的人”,结果大获成功。有位博瓦尔小姐刚刚加入莫里哀的剧团,莫里哀发现她非常善于笑,便充分利用了这一点。《贵人迷》第三幕开场时,茹尔丹先生正准备出门,以便向全城炫耀他的新衣服。女仆看见主人全身披挂着缎带、金饰、羽毛和绣花巾,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博瓦尔小姐在舞台上笑得非常自然、非常风趣并强烈感染了观众,使整个大厅的观众都捧腹大笑起来。其中,头一个笑的就是国王路易十四。为自己和自己的演员们提供角色,是莫里哀的创作所遵循的最重要原则。

  作为剧作家的莫里哀无法休息,作为演员的莫里哀更是不可能休息。莫里哀做为一个演员是剧团的名角,除去《〈太大学堂〉的批评》和《艾斯喀尔巴雅斯伯爵夫人》(他没有参加演出),他主演了他写的所有戏剧。他扮演的都是运动量很大、要不停走动的角色。《冒失鬼》中马斯卡里叶是人们知道的戏剧中出场时间最长的角色。《太太学堂》中的缸诸耳弗从头尾一直在台上。同一个晚上,莫里哀在《愤世嫉俗》中扮演阿耳塞斯特,又在《屈打成医》中饰演斯嘎纳耐勒,在头一出戏中的22场中他演了17场,第二出戏的21场中他演了17场。

  还有一次,当他演完《冒失鬼》中的马斯卡里叶,接着演《以为自己当了乌龟的人》中的斯嘎纳耐勒时,在总共71场戏中,他有49场在台上。他演的角色又常常是说话较多的角色,有大段大段的道白。《讨厌鬼》中的猎人一口气念了100句诗,中间只被艾辣斯特的一句“我认为不是”所打断。《安菲特律翁》第一场戏中的独白也有100多句诗。斯卡班这个角色中尽是走来走去、蹦蹦跳跳、挥打棍子的情节,是剧中最累人的角色。

  莫里哀必须具有一种非凡的吃苦耐劳的体力才能以同样的热情和权威在舞台上坚持这么长时间。当他回到家里时,无疑累得要死了。他在巴黎度过的14或15个演出季节中,写了29部喜剧,100多幕戏。

  因为必须经常变换节目,所以剧团同一时期要演出95个戏,他几乎每个戏都上场。此外,每场演出他都当说话人,向观众介绍剧情和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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