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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恩格斯特别注意仪表,总是精神抖擞,衣着整洁,总像普鲁士军队里当志愿兵时准备参加阅兵典礼似的,一套衣服无论怎么旧也保存、折叠、穿出来新的一样,平时省吃俭用,决不乱花一个钱。

  恩格斯热爱学习,他对各种知识都发生兴趣。革命失败后,他乘帆船取道从热那亚到英国去,他利用这个机会学到了航海知识,每天在船上记日记,记录太阳的位置、风向、海潮的变化。最先吸引恩格斯的是语言学和军事艺术。普法战争更引起了这位军事战略家的注意,他每天注视作战双方的军队,而且从他在《派尔——麦尔新闻》发表的论文中可以看出,他经常预测德军参谋总部的战略部署。色当战役的前两天,恩格斯就预言拿破仑军队将被包围。这些预言引起了英国报刊的极大注意,因此,马克思的大女儿燕妮送给他“将军”的绰号。

  恩格斯能说20种语言,并还注意研究他所到地方的方言,为了使和他通讯的对方高兴,他常故意把对方语言的方言写进信里,曾用俄文、法文、波兰文等文种给当地友人写信。收集方言通俗作品更是他一种业余爱好。

  没有一种知识不是恩格斯感兴趣的。一次,因为住在他家里的弗赖贝格尔夫人当时正在准备医学考试,他也很有兴致地阅读起产科医学书籍。马克思曾指责他,说他为了个人的爱好去研究许多科目,分散了精力,“没有考虑到为人类工作”。恩格斯也笑说马克思:“我倒很乐意烧掉那些关于农业情况的俄文书刊,这些书多年来使你不能写完《资本论》!”

  马克思称恩格斯是一本“百科全书”。但恩格斯却丝毫没有关在书房里的学者气,他是一位好动的勇敢的“骑手”。生活上却像一位老处女那样有条理。他把什么东西都抄录整理保存下来。工作起来,反应敏捷,速度惊人而有条不紊,在他那宽敞而明亮的工作室里,靠墙的地方摆满了书柜,地板上没有一片纸屑,而书籍,除了放在书桌上的十来本之外,都放在应放的地方。一个学者的工作室倒像一个客厅。

  恩格斯是一个较好的战略家却不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员。马克思的组织才能不能不为恩格斯所佩服、倾慕。在马克思离开《莱茵报》时总让恩格斯代替他的领导职务,虽然恩格斯在编辑部才气横溢,可恩格斯还是不像马克思那样享有很高的威信。有一次马克思从维也纳回来,恰好碰上编辑部内部闹纠纷,恩格斯感到很棘手,当时,关系非常紧张,似乎只有决斗才能解决问题了。马克思的到来,什么问题都很快就和解了,恩格斯称他生来就是一个天才的领导人,就连在他非专长的事情上也能博得大家的完全信赖。沃尔弗在曼彻斯特病危的时候,医生认为他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恩格斯和其他沃尔弗的朋友们都绝不相信这个冷酷的判决,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应当马上打电报请马克思来听听他的意见再作决定……

  这两位极好的朋友也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但尽管一时争执的脸红耳赤,过后谁都不留在心中。一次他们为阿尔比教派的问题争论了好几天。当时马克思正在研究中世纪犹太教和基督教财政学家的作用。为了取得一致的意见,他们在下一次见面以前都各自要仔细地思考争论的问题。对他们来说,任何对他们的思想和著作的批评都不及他们彼此交换意见那样意义重大,马克思称赞恩格斯博学,思想灵敏,恩格斯对马克思的分析和综合能力深表赞叹。

  看起来,恩格斯外表显得“骑士”般轻浮,其实他是非常持重的人。就连整天同他打交道的商人也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善识醇酒美味和谈锋甚健的人物而已。恩格斯却不轻易在不投机人的面前表露自己的学识的,马克思称他是一个欧洲最有教养的人。

  恩格斯本人治学的态度非常严谨,但他却屡次为马克思那种审慎的学习态度而烦恼,因为马克思无论说一句什么话,提出一个什么问题,不再三用不同的方法证明是不轻易提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对爱好、性格、长相各不相同而志同道合的朋友,留下了人类友谊的绝话。

  希腊神话中有关于达蒙和芬蒂阿斯珍贵友谊的传说,中国历史上也有关于鲍叔牙义荐管仲和钟子期与伯牙知音的佳话。然而,人们千百年来口头上和笔墨下传颂的这些动人的友情,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革命友谊面前,都不过是幽幽光火于灿灿阳光,全都显得那么黯谈!

  为了让马克思在反动年代里能比较顺利地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和从事革命活动,恩格斯作出了巨大的自我牺牲。1850年11月他回到曼彻斯特父亲的公司,重新同他一向厌恶的“鬼商业”打交道。从那时起,20年仿佛过着两重不同的生活。从上午10时到下午4时他是商人,职务主要是用几种文字为公司起草与国外来往的信件并出入交易所。为了接待商界的熟人,他在市中心区设有一处专用寓所,而城郊的那所小房子,只有他那些政治上和学术上的朋友才能登门。

  恩格斯的夫人是爱尔兰人,她是一位同燕妮一样热情的爱国者,当时在曼彻斯特住着许多爱尔兰人,她始终和她的同胞保持着联系;她对恩格斯的一切革命秘密活动非常熟悉,不少爱尔兰芬尼亚社社员把恩格斯家当作避难所,有一个被押赴刑场的芬尼亚社社员的领导人就是由恩格斯夫人的帮助才得以从警察手中溜走。只有到了傍晚,恩格斯才摆脱商业,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成为自由人。20年里的两重人两重生活,他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了这副可憎的枷锁,为此可以在经济上给马克思一家尽可能的援助。

  开始时他只能不定期给马克思寄去几个英镑,后来他每月、甚至每周定期汇款给马克思,若干年后,恩格斯成为“欧门—恩格斯”公司的股东,不断把大笔款子寄往伦敦,使马克思在最困难的时候免于挨饿,在生活稍有改善时更加安稳地工作。

  不久,恩格斯去营业所时忍不住高兴地喊道:“最后一次了!”他挥舞着手杖,唱着歌回到家里,同亲友们一起过节一样地庆祝,自己最后摆脱了这种可恶的生活。因为恩格斯终于与公司达成了协议,让他拿走一笔款子,足以保障他自己和马克思全家今后起码的生活开支。

  风华正茂的恩格斯能如此平静地忍受他最讨厌的生意经达20年之久,这“不仅是为了帮助朋友,而且是为了保存党的最优秀的思想家”。马克思非常理解恩格斯友谊的分量和价值,他在信中无不让恩格斯反觉自己惭愧,有时激动得流出泪来。

  恩格斯坚持白天在营业所里安分多受些苦役,为马克思一家多挣些钱来,晚上又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帮助马克思。马克思当时还不能用英文熟练地写文章,他给《纽约每日论坛》写的德文通讯稿全部由恩格斯译成英文。为了赶上邮船班子,及时把稿件寄到美国,恩格斯常常连夜把马克思的文稿翻译过来,有时还要对文章进行修改,最后亲手在深夜里把它送交邮局寄出。恩格斯1852年10月14日在给马克思的信中说:“要替你翻译全篇文章,我的身体不行。我是今天早晨收到文章的。整天在办事处,脑袋都忙昏了。今天晚上七八点喝完茶才把这篇东西读了一遍。然后动手翻译。现在是11点半,我译到文章自然分段的地方,并把译好的这一部分寄给你。12点文章必须送到邮局。其余部分将很快译完,下星期你经南普顿把这部分寄出,或者在星期五寄出,同时你应该把你下一篇文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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