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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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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开朗琪罗呆呆地站着,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追过去,但身子发软,两只脚都抬不起来。 “科隆娜——” 一只停落在花蕊上的蝴蝶被惊起了,懒洋洋地舞动着美丽花纹的大翅膀。它根本不去关心身边发生的一幕悲剧。 科隆娜久久地跪在圣母像前,黄色的烛光无力地在她眼睛里摇曳。 昨晚她一夜没有睡好,一直等着祈祷的晨钟响起。 她承认自己在苦闷中无法自拔时,需要一个比她更不幸的男人来作依靠。她曾给予米开朗琪罗极大的爱抚力量,也试图得到他的回报。 这个念头刚升起时不久,她又拼命责备自己的自私,想让痛苦和忧愁埋进心底。 今天下午,她在米开朗琪罗面前竭力掩饰自己的惶乱,让宁静、拘谨的黑色衣袍后背面对着他。 但是…… 在矛盾漩涡中挣扎的科隆娜仍然想念着所崇拜的米开朗琪罗,悄悄地派人送去一些小礼物,弥补自己的“狠心”。 谁知多疑、孤傲的米开朗琪罗竟然拒绝接受,他认为自己欠她的情,不该在那天相遇时无礼,给一个自己衷爱的弱女子施加压力。 他与她都乞求对方原谅,都在猜测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 一对可怜而又骄傲的情人,同时在努力扮演着让对方快乐和鼓起勇气的万能上帝。 然而首先倒下的是米开朗琪罗,他再次发高烧,仍然不准乌尔宾诺去请医生。 他像小孩子似的躲起来,害怕见到阳光,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乌尔宾诺的好话说了大半天,米开朗琪罗才勉强喝了一点水。 他的朋友和医生敲门敲了好长时间,没人开门,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乌尔宾诺忍不住推开了边门。 米开朗琪罗见到医生虽然不像上一次大喊起来,但还是不高兴,不说一句感谢话。 翌日,他再次发高烧,乌尔宾诺被折腾得头脑里整天乱哄哄的。不过他的忠诚和勤快,再次赢得了米开朗琪罗的极大信任。 接踵而来的病魔冲击终于败退了,米开朗琪罗奇迹般地可以起床,独自一人出外散散步了。 有时他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科隆娜变成了一把神奇的锤子,能够帮助他雕刻出一件件出色的艺术品。 梦,破碎了。 下午原来应该属于他与她幽会的美好时光,却成了与她最后永远分别的时刻。 晚上,她再也看不到皎洁的月亮。 她平静地躺着,瘦削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她曾说: “你看到我处在愚昧的混沌中,迷失在错误的陷阱里,一直劳忙的肉体要寻觅休息,一直骚乱的灵魂寻求平和。” “神要我知道我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要我知道一切都在基督身上。” 她走了,升天了,痛苦的灵魂得到了永远的解脱,却把所有的烦恼和哀愁都留给了米开朗琪罗。 修道院院长吩咐仆人把棺材抬进来,准备把科隆娜带回修道院,因为这里是科隆娜堂兄的邸宅。 初春的傍晚,微风中还夹着几丝凉意。米开朗琪罗刚才在花园里逗留了好长时间,才听到医生在招呼他。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米开朗琪罗一个人,偶尔有仆人轻轻地走进来拿一下东西。 科隆娜的一双小手静静地交叉在胸前,头发已经被洗得整整齐齐,蓝色的大眼睛闭着,好像睡得很香。 他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科隆娜的脸上,以前他从来没有仔细地端详过。 他想说几句,但不知该说什么。胸口闷得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他仍然保持着拘谨的端坐姿势,这是他与她单独在一起的习惯。心灵上的沟通才是一种美妙的精神享受。 现在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与她单独在一起,然而他仍然没有弯下腰的欲望: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脸。 他不相信科隆娜就这样抛下他一人走了,他在等待这双蓝色大眼睛睁开来,放射出迷人的光彩,红艳的小嘴甜甜地笑一笑: “下午好,米开朗琪罗先生。” 夜色愈来愈浓,把米开朗琪罗团团包围着,蜡烛早已灭了,桌上还放着科隆娜生前寄给他的信和诗歌。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片空白,竭力不去想以往的事。他偶尔动动手指,在宽大椅子的扶手上敲几下。 他也记不得这样坐了多长时间,也听不清乌尔宾诺在说些什么。 有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光斑灿烂的五彩蝴蝶,无声无息地翩翩飞舞,停落在绿茵的草地上,变幻成了一朵朵美丽的紫罗兰、红蔷薇和百合花。 一个神秘的乐声响起,时远时近,似乎在捕捉一个天使般的灵魂。 他的身子飘然升腾,在广阔无际的天边出现了一道七色霞光,簇拥出一尊似曾相识的神女雕像。 他想追上去,但脚步总是迈不大,也跑不快。突然脚下一踩空,身子飞快地堕落,一朵朵白云在眼前急剧上升。半空中传来一个熟悉女子的焦急声音: “回来——” 醒了,米开朗琪罗恢复了知觉。乌尔宾诺端着早餐进来时,看见他已经站在窗前。 “乌尔宾诺,今天星期几?” “请原谅,我也记不清了。” 乌尔宾诺以为米开朗琪罗还沉浸在悲哀的氛围里,他对这类没头没脑的问话已经习惯了。 其实,米开朗琪罗已经回忆起科隆娜去世那一天的确切时间:1547年2月25日。这与他的生日(3月6日)相差9天。 他停止刊印自己的诗歌选集,因为其中的诗句随时会再次刺疼他的心,使他整夜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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