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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阿琴托不明白圣母玛利亚怎么会这样年轻,而不是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耶稣却像干瘪的老头,毫无生气。

  他自然不知道这正是米开朗琪罗的大胆尝试,打破美与丑的世俗观念,以全新的审美标准作为创造雕刻新语言的基础。

  颠倒的巨大反差更容易激起人们的丰富联想和深刻反思。

  冬天,屋内天花板上潮湿了一大片,雨水渗透下来,落在积水盆里,发出单调的声音。

  刺骨的寒风拼命地钻进来,米开朗琪罗不得不戴上厚实的帽子,捂着头,这样好受些。冰冷的凿子却无情地粘着他的手,手背上冻裂的血口变成了紫红色。

  工作台下生起一盆火,鼻子里整天都是一股木柴焦味。

  “当,当……”

  米开朗琪罗不愿停下手中的锤子和凿子,因为合同上限定的时间已过了一半,更糟糕的是阿琴托也冻出了病。

  一个寒冷的晚上,有人在使劲地敲门,“晚上好,勤劳的雕刻家。”

  米开朗琪罗想起了他是谁,就是和自己一起策划了假冒出土文物恶作剧的朋友。

  “你,在化妆?”朋友惊奇地问着。

  米开朗琪罗这才想起头上的蜡烛油流淌下来,又粘在了眉毛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雕像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朋友逼着他取下特殊的“帽子”,建议他用另一种溶化慢的蜡烛,那种蜡烛点上一整夜,蜡油也不会淌下来。

  “你天天就吃这个?”朋友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面包,皱皱眉头。

  “我的牙齿比凿子还坚硬,大理石都能啃下来。”米开朗琪罗摘下眉毛上的蜡烛油,漫不经心地说着。

  朋友看看凌乱的床,又举起米开朗琪罗的手,说:“上帝也需要这双手,红衣主教利阿里奥也会宽恕你的。”

  明、文艺、学术、医学的阿波罗神赶到,帮助庇里托俄斯打败了山道儿。

  春天来了,年迈的法国红衣主教格罗斯雷也想亲眼看看米开朗琪罗的杰作。

  “温柔的感情,漂亮的衣褶,年轻的圣母玛利亚还在想什么?”格罗斯雷的潜台词,显然不大满意圣母和圣子的鲜明反差。

  “尊敬的主教大人,贞童女玛利亚永远和窗外的春天阳光在一起,她的悲哀是神圣的,命运女神也停止了手中的时间纺线。”

  听了米开朗琪罗的回答,格罗斯雷微微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愉快的神色。

  “在天国的耶稣也会感谢你的努力,他的痛苦和折磨已经太多了。”

  “主教大人,耶稣在圣母怀里睡着了,他的灵魂已飘飞到天上,绚烂的晚霞是对他的亲切问候。”

  红衣主教格罗斯雷满意地走了,他生前最后的遗愿放心地交给了米开朗琪罗去实现。《哀悼基督》的雕像将以他的名义献给基督教最古老的圣彼得教堂。

  不久,米开朗琪罗和银行家雅格布·盖洛一起参加了格罗斯雷的葬礼,他终究未能看到传世之作《哀悼基督》雕像的最后完成。

  米开朗琪罗深深感谢这位仁慈的红衣主教为他提供了雕刻《哀悼基督》的机会,并在签订的合同上他第一次被尊称为“大师”。

  马车的轮子在鹅卵石的道路上缓慢地行走着,《哀悼基督》雕像稳稳地搁置在车上。

  在圣彼得教堂的台阶上,米开朗琪罗与其他壮汉的脚步小心地往上移动,雕像很沉重。

  前几天晚上,米开朗琪罗细心地凿刻着雕像的细小部位,还用天鹅绒擦磨,甚至雕像的背部也平滑光亮。尽管他知道雕像安放在教堂壁龛里,人们无法看到雕像的阴面。

  夏季的热空气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微微流动,蜡烛点着了,安放在壁龛里的雕像映出了红黄的光晕,不时在飘动。

  “上帝会赐给我们金币的。”搬运雕像的壮汉在雕像前虔诚地划了十字之后,谢绝了米开朗琪罗付给的报酬。

  在以后的日子里,米开朗琪罗的脚步总是往圣彼得教堂去。

  “这才是真正的圣母玛利亚。”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精美的雕刻。”

  “不,我见到过,这是米兰雕刻大师的作品。”

  “是奥斯坦人雕的,你看这衣褶的柔和线条。”

  ……

  米开朗琪罗钻出人群,他的头又开始疼了。整个又湿又冷的冬天,紧张的超负荷工作,损坏了他的健康。

  但使他感到愤愤不平的是人们只崇拜出名的大师,似乎只有这样这座雕像才有永存的价值,才有美的生命。

  晚上,米开朗琪罗只身来到圣彼得教堂,在飘动的烛光下,在圣母胸前的飘带上刻下了一行艺术字体:

  佛罗伦萨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作这是他漫长艺术生涯中唯一留名的一件雕刻作品。他向人们宣布:我,才是真正的作者。

  果然,米开朗琪罗的名声在罗马传开了,但是他已经返回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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