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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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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构思 一只沾着泥点的小手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厨房。 里屋并没有人,一块很大的大理石静静地卧着,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床和桌椅都被挤到墙边去了。 重新粉刷过的天花板已显露出细细的裂缝,地板上补修的痕迹仍然很明显。 桌上放着两三个小塑像,几张素描图被随意地扔在椅子上。 “阿琴托。”米开朗琪罗在门外就叫起来了。 阿琴托正在收拾房间,湿漉漉的手里还拿着刷子。 “天天擦地板,毫无意义,你要懂得时间的宝贵。”米开朗琪罗抱怨着说。 “不。”阿琴托倔强地摇摇头,“先生,这是上帝的旨意。” 皮埃罗·阿琴托才13岁,是大弟弟波纳罗托介绍来当学徒的。时间一长,米开朗琪罗才明白波纳罗托的好意,阿琴托成为他生活上不可缺少的好帮手。 阿琴托睡了,米开朗琪罗还在烛光下构图。 1498年4月7日棕树星期六,曾侵略意大利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出乎意料地去世了。 5月23日早晨9时,萨沃纳罗拉被绞死,他的残剩骨肉被倒进了阿尔诺河。 他俩的死亡方式不同,该让谁上天国,谁下地狱? 米开朗琪罗摇摇头,不想考虑这个尖锐的问题。 这时他已签下合同,为圣彼得的法兰王小教堂献上一座雕像,这意味着只能在宗教题材里去寻找。 耶稣之死的题材已被前人的画笔多次描绘过,还能抓住哪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翻开素描本,碳笔下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添上稀疏的头发,更像一个人——萨沃纳罗拉。 他被出卖了。 他置身在欺骗和背叛的网子里,无数腥红的嘴张开着向他扑来。 他不想逃脱,也无法挣扎,他的血被挤榨在一只只精美的酒杯里。 他像一截枯木,躺在母亲的怀里,就像幼年时,迫切需要一个温暖、柔和的安全港口。 他留下的生前说教只实现了一部分,但他的预言被残酷的现实证明了。 他满足了,永远地安息了。 “先生,你又没脱衣服睡觉了。”阿琴托刮着自己的鼻子。 “耶稣显灵时并没有说,不过命运之神昨晚还和我说话呢。” 米开朗琪罗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阿琴托已经猜到了,那块睡了这么多天的大理石,要显出它的生命了。 不幸的事发生了,米开朗琪罗想先整修一下凿子,在淬火时,讨厌的铁屑飞进了眼里。 用手一揉,眼睛更疼,米开朗琪罗又气又急。 阿琴托扶他到床上,整整一个晚上都守在床边,不时地给他热敷眼睛,减轻痛苦。 米开朗琪罗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一种久违的感情油然升起。 他眼前出现了淡白色泽的蓝花伸出温柔的花萼,慢慢渗出晶莹的水珠滴在脸上。 阴暗的洞穴里显出了圣母玛利亚的面容,放射出白玉般的光芒,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款款地向他走来。她微微低下头,慈爱的目光好像在说话…… 6.雕刻大师 米开朗琪罗的手上沾满了泥,面前木棍和铁丝的构架已埋在泥堆中了。 “先生,该用餐了。”阿琴托带着哭腔在哀求着,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米开朗琪罗终于停下工作,随便擦擦手,可眼睛还盯着泥像的轮廓。 阿琴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泥像,比他的个头还高。 晚上,阿琴托收拾完,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想看看米开朗琪罗有魔法的手,如何塑出圣母与圣子的。 米开朗琪罗点上蜡烛,放置在一顶特制“帽子”上。戴上“帽子”后,烛光就可以随着米开朗琪罗的身影,随时照亮泥塑的某个部位。 那烛光照亮到泥塑哪里,哪里就顿时显示出生命。 米开朗琪罗两只手运作得很快,一捏,一剔,一挖,一搓,都有着神奇的作用。 圣母的上半身显露出来了,单薄的头中部似乎变得沉重,悲哀的脸向下俯视,左手略向后伸开。…… 阿琴托有点困倦了,晃动的烛光中的圣母形象渐渐模糊了。 窗外的月光也躲进了云被里,台伯河码头上偶尔发出声响。 米开朗琪罗头顶着烛光,就像带给人间第一朵神火的光明使者普罗米修明斯。 早晨的西斯廷大道上响起了赶马车的鞭哨声,米开朗琪罗睡着了,他的两只手上的泥还未洗干净,一条泥水布料卷在地上,那是用来修整衣褶线条的。 阿琴托悄悄地走近泥塑像,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一下圣母的手,顿时心里充满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坐着的圣母还沉浸在悲哀之中,她的左手食指伸着,其余手指自然弯曲。阿琴托不由得模仿着伸出手指,才发觉这姿势并不是自然放松,而是从心底发出的力的紧张延伸。 圣母的眼睛微微闭着,下垂的视线投在怀里的耶稣身上,形成了和谐的有机整体。 耶稣的头后仰着,右手无力地下垂,半裸的身体横在圣母的衣裙上,形成了稳定的整体三角形。耶稣的无声痛苦与圣母的难言之悲,在肃穆宁静的形式中蕴藏着巨大的艺术震撼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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