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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十月二十八日阿德里安娜在她的母亲朵拉的陪同下来到芬卡访问海明威。她们的到来给海明威精神上带来了极大的安慰。欧内斯特,玛丽,吉安弗朗哥、罗伯托和格雷格里等到慕罗城堡去接船。他们先协助客人办理入境手续,然后请他们到诺地科俱乐部吃午饭。欧内斯特感到比任何时候都高兴,尽管这是一种主观上的幻觉。每天早晨醒来,他总感到周围的一切十分美好可爱——山坡上的那幢旧房子,“彼拉”号小艇就停放在只走一刻钟的路就可到达的哈瓦那海湾里;打鸽子游戏俱乐部离芬卡只有三公里,弗罗里达酒店离他们那里十四公里。清晨成群的奶牛在房子下方雾色朦胧的草地上吃草,爱狗爱猫在房子周围追逐嬉戏,仿佛它们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房子周围及园地里的果树上挂满了熟透的,散发出阵阵香味的水果。在客房里那位他爱慕多时的姑娘正熟睡在她母亲身旁。

  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欧内斯特忍受着内心的痛苦不到客房去看他那心爱的姑娘,避免同她跳舞,不向她吐露自己的真实感情。当阿德里安娜在楼上房里作画时,他就呆在楼下。他对她说,他们是同在一家叫“白塔”的公司里工作的同事。只是每当他看见她,他的精神就抖擞起来,干劲倍增,什么事他都干得了。就是写作也要比平常写得好些。

  后来阿德里安娜告诉查理士斯克里布纳说,她们在劳卡作客期间,生活过得又有趣又愉快,海明威一家都是很可爱的人。有时他们到俱乐部去玩打鸽子游戏,有时上街买东西,十一月底坐“彼拉”号到海上航游。十一月二十七日他们从海上回来共度已经迟了一个星期的感恩节。十二月九日玛丽为她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表面上欧内斯特仍作出是阿德里安娜的父辈,内心却把这位姑娘看作是长在雪山上的一棵青松,象一匹小马驹,是透射进他心灵窗户的清晨第一线柔和可爱的阳光。

  十二月初旬,欧内斯特发觉自己的创作欲和能力大大提高了。后来他告诉阿德里安娜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主要是有她在场。他说他决不会浪漫到如此地步,一方面维持同他的妻子的爱情,一方面把一个他心爱的漂亮姑娘奉为诗神缪斯。在十二月份的头三个星期里,他那旺盛的创作力一直没有衰退。到圣诞节前夕,他说,他计划写三本以海上生活为背景的书,现在已写完一本。他给这三本书,初立了三个名称:《年轻时候的海》、《远离家乡时的海》和《与大海在一起》。他隐约地表示,自从一九四七年以来,他没有考虑写《年轻时候的海》这本书。可能就是指那本他没有写完的书《伊甸园》。已经写完了的那本书是《远离家乡时的海》。书中的主人公是个叫托马斯胡德逊的美国人。这个人,无论从外表、举止和个人经历,显然是欧内斯特的化身。胡德逊的前妻在书中占有比较突出的地位,显然是指哈德莉。胡德逊的大儿子,根据小说的叙述,他后来死亡了,在很多方面与欧内斯特的大儿子波比非常相象。至于第三本书《与大海在一起》已经在他脑子里构思了十六年之久,但从未写过一个字。

  那本写完了的《远离家乡时的海》虽然内容还不很完整,但包括了阿德里安娜同他们一起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圣诞节的情节。当时,帕特里克带着他新婚的妻子亨利;基基也带去一个女朋友,但他父亲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客人络绎不绝。在来客中有:温斯顿·盖斯特,汤姆谢夫林、盖利库柏和派特里西亚尼尔。这些人都是从派尔姆海滨来的,目的是到这个地方猎打隆冬季节里的鸽子。甚至福克纳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丝毫未能降低欧内斯特的度假热情。在元旦写给哈维布雷特的信中说,“我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打电报祝贺他”。他表示,福克纳不错,他获得诺贝尔奖是受之无愧的。最后他说,如果他也能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他将诚心诚意地感谢这些好心人,然后拒绝参加授奖仪式。

  轰轰烈烈,喜气洋洋的节日过后,早晨空气清新、凉爽,环境幽静。欧内斯特的创作欲又增强了。他着手写一位古巴老渔民的身世和一九三五年卡洛斯古梯雷兹向他讲述的关于一条大马林鱼的事迹。他写信给哈维布雷特说,虽然他在十六年前就想把故事写出来,但一直没有动手。近十年来他更不敢去触动它。到一月十七日,他写这本书的手稿达六千字,大约是全书的四分之一。这老人的名字叫圣地亚哥。早上喝完咖啡便向他的年轻的马诺罗说声再见,然后“登船离岸,驶向那刚苏醒过来的净洁的海洋”。十八日他又写了八百零八个字。写完后,他同玛丽、吉恩坦尼一起吃中饭,然后由坦尼基基陪同去斗鸡。他一边站着观看,一边喝着酒,一直到了半夜才离去。第二天清晨他精神抖擞,干劲倍增又开始写起小说来。二月六日,他写信告诉哈维布雷特说,他象一台推土机一样不知疲倦地工作,连续十六天,平均每天写了一千字。这比起一般人每天写五百字来,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成绩。当天下午他又去斗鸡。到场还不到一分钟就旗开得胜,他高兴得不得了。仿佛这是个十分吉利的预兆。

  欧内斯特需要精神上的安慰,因为这一天是阿德里安娜和她的母亲从哈瓦那机场坐飞机离开回家的日子。玛丽随机同往,充当向导陪她们参观弗罗里达,然后从杰克逊威尔乘火车去纽约,二月二十三日,再从纽约乘船回家。玛丽和客人走了之后,欧内斯特感到非常寂寞,尽管他一心一意写他那部长篇小说。到了二月十七日,这本小说基本上写完了。老人终于捕获那条巨大的马林鱼。他用绳子把鱼拴在船尾拖着返航。可是在回哈瓦那的途中,一条凶猛的鲨鱼把它吞噬了。现在他什么也得不到了,空手回到他那间位于山坡上的小屋。在那里他可以放心地睡,把疲劳全都睡掉,直到第二天那位年轻人马诺罗去把他唤醒。

  关于圣地亚哥老人的故事,本来已搁置了十六年,这次竟能如此迅速地脱稿完成,确实令人吃惊。其中原因就是作者本人也难以说清。同样对于这本他即将呈奉给读者的书的质量的优劣,其销行量是否能经久不衰,他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七年前梅尔科姆考莱在为一个介绍深入研究海明威作品的文集写的一个序言中指出,海明威不只是继承杰克伦敦和德莱赛的自然主义艺术手法,他还善于把统治者的权力同那些探索人们内心世界,象鬼一样在夜间出没的作家所要表达的东西结合起来。这样,他就能使书中主人公及其行为具有超凡脱俗的特色和令人惊异的效果。现在,海明威正是用这种特具的艺术手法来刻划圣地亚哥老人的形象的。

  欧内斯特至今才知道人们写了一整套书和文章专门研究他的生活和创作的。除了考莱和罗斯小姐给他作的画像外,还有一本书叫《欧内斯特海明威其人及其作品》。这本书是由J·K·M·麦克卡弗里编写并几乎与他的《跨过河流》一书同时出版。书中包括约翰尼格罗斯从格特鲁德·斯坦的自传中摘录而写成的传略。还有十八篇评论文章。其中有一篇欧内斯特最感兴趣。作者是爱德华·弗尼莫。文章的标题是:“《丧钟为谁而鸣》一书中英文、西班牙文的文体研究”。他发现其余的文章都难以卒读,看了半天还不知道谈什么人,什么作品。

  关于欧内斯特这种厌恶情绪的部分原因,麦克卡弗里在编者的话中讲得很清楚。他写道,“在这个文集里如果有什么共同特点的话,那就是个性的问题。正是这个问题对评论发生了重大的影响。从而几乎在每个问题上都要影响评论的效果。”毫无疑问,欧内斯特是注意到这一点的。难怪早在一九五一年有两个人要给他写自传时,他感到不安和疑心重重。第一个人是耶鲁大学的一个年青学生,他已调查了欧内斯特早期从事新闻工作的情况。他写信给欧内斯特,请求他给予协助。这个学生叫查理士A·芬通,他写信问欧内斯特是否保存有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二一年的合作联合报。欧内斯特复信对他说,他根本没有这种报纸。但他提供一些同报社联系的情况。过了几个星期,欧内斯特接到另一封信。是普林斯顿学院一位教授写给他的。这位教授叫卡洛斯贝克,想对他作一番详细的调查,为他写传记。欧内斯特在复信中十分婉转地表示,他不希望他还活着的时候就让人给他写传记。他已经劝考莱和布雷特不要写,并决心在各个方面都加以拒绝,包括出版任何合法的传记。当巴克教授告诉他,他的研究主要是评论,不写传记时,欧内斯特复信说,他愿意提供关于他写作方面的一些情况。至于他的生命,“当我死去了,它不会比我的尸体显得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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