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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9.一个重大的结局

  当罗尔山谷里的树木枝头吐出嫩绿的叶子时,吉尼和波林普菲弗邀哈德莉乘坐吉尼的汽车到古堡之乡去旅行。她们取道凡赛尔和朗波勒,再到查特斯,一路上观赏风光,住宿在上流旅店,每天晚餐都很丰盛。罗尔河河水上涨,水流湍急。古堡之乡的古花园和高处筑有石板塔楼的古堡是吸引游客的地方。哈德莉从未见过,所以格外兴致勃勃。

  车子在路上走不好久,哈德莉便注意到波林的举动有点古怪。她突然连珠式般同你谈上几句话,立即又沉默起来,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要是向她提出个什么问题时,她象发怒似的恶声恶气回答你。哈德莉受了委屈,有点受不了,深知她姊姊内心秘密的吉尼于是出来解释一番,说波林自小就养成这样的性格,请她不要见怪。但哈德莉心中疑虑未消。一天,她直截了当地问吉尼,她丈夫欧内斯特是否同波林有过情爱关系。“我想,”吉尼说,“他们两人彼此都很要好。”哈德莉再不穷问下去,只是参观古堡之乡的高昂热情一下跌落千丈。在返回巴黎的途中,却轮到她鲜言寡语,噤若寒蝉。

  现在矛盾已达到激化的程度。巴黎的四月和五月又阴暗又潮湿,自从斯奇伦斯回巴黎后哈德莉一直闹感冒,咳个不停,胸部咳痛了。波比却咳而无痰,有时还呕吐,有点象百日咳的症状。欧内斯特晚上闹失眠,一天哈德莉对欧内斯特说,她完全有理由说他同波林相爱。欧内斯特听了脸刷地一红,但立刻又镇静起来。他说哈德莉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现在她把秘密揭穿了,就等于把连系他们之间关系的链条砍断了。哈德莉意识到他是怪她不应该把事情点穿。他踉跄地走下楼去,出了门,走进雨中去。哈德莉则坐在房里暗暗地流泪。

  夫妻吵架本是家常便饭,这次口角却意外地大大激发了欧内斯特的创作欲。五月初旬,他就写完了一个短篇故事《阿尔卑斯山牧歌》,描写离斯奇伦斯东边很远一个叫巴兹南塔耳地方上的一个农民奥尔兹。欧内斯特本来可以借用同弗罗兰格拉斯的谈话,谈到自杀和死亡的问题来描写奥尔兹妻子的死及埋葬她的情况。但他却从奥尔兹对他妻子的无情无义方面描述。五月五日欧内斯特把这篇故事的稿子邮寄给伯金斯,请他在《斯克里布纳杂志》上发表。该杂志的编辑觉得,《五万美金》文章太长,而《阿尔卑斯山牧歌》比较短,正合适。

  由于波比的百日咳和为波林的事夫妻吵了一架,海明威原来计划全家再次到西班牙避暑已经行不通了。但欧内斯特仍决定在五月十二至十三日离开巴黎去西班牙。如果到时他儿子波比的病还没好,他便自己先去马德里,哈德莉晚一点再去。欧内斯特急切地要去参加西班牙斗牛节,以便收集材料,写出新的小说。他自己感到茫然若失,十分自怜。因为几乎他所有的好朋友都离开了巴黎。如司各脱在佐安拉宾斯,亚齐马克莱西在波斯,琴克多曼史密斯跟军队回英国,多斯巴索斯在纽约。欧内斯特写了一封信给司各脱,告诉他即将去西班牙,并准备在那里大喝一场。

  波林同她的姨妈姨爹此时正在意大利度假。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欧内斯特抱怨说,波林有一个习惯,就是有意事前不告诉你就走了,而且时间很久,这样让你去想念她。但这次波林走后不到一个星期,欧内斯特便收拾行李,坐上开往马德里的晚班列车,并在宾夕安阿基拉旅店下榻。他发觉那里的气候很干燥,到处尘埃滚滚。特别怪的是已经是五月天了,气候还十分寒冷。这次他去得太迟了,五月十三日的大型斗牛他没有看到。下一次的斗牛本来安排在五月十五日星期六举行的,但因为牛得了传染病,所以兽医取消了这次斗牛会。星期日清早起床,他才发现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圣埃西德罗的斗牛也被取消了。无奈他只好整天坐在床上取暖写小说。

  这次到西班牙,他随身带了好几个短篇小说的草稿。星期天一天他一口气就改完了三篇。其中有两章是关于教育青年——书中的主人公尼克阿丹斯的。他的那篇《十个印地安人》故事的第一稿中描写了尼克半夜三更会见那个印地安姑娘普鲁蒂波尔顿的动人场面。修改时他删掉这个情节并以尼克因普鲁蒂变心,爱上了弗兰克华斯本而感到绝望结尾。另一篇故事开始时取名为《斗牛士》后来改为《殊杀者》。故事发生在派托斯基的供应快餐的小饭馆。雇请来的两个杀人者是芝加哥的枪手阿尔和马克斯。假定的牺牲者一位意大利的拳击家湟罗尼。这个人也曾在欧内斯特早先的小说《经过匹克尔麦卡蒂》中出现过。在马德里,那天上午他把这个人的名字改为奥尔安德森,并把故事发生的地点改为一个离芝加哥不远的城镇森密特。第三个故事是他的第一个剧本。这是一个独幕剧,描述三个罗马士兵在耶稣遇难那个晚上,在耶路撒冷的一间酒店里喝酒。这个剧本写得很不成功。剧中士兵的对话好象是中学二年级学生打足球前在更衣室里的对话。

  当欧内斯特去马德里的时候,哈德莉带着波比到安蒂布海岬去,他们住在墨菲夫妇的美国别墅的客房里。他们在那里住了数天,一切都很好。司各脱一家和马克莱西斯一家就住在他们附近。每天上午他们结伴在海滨游泳,波比因咳嗽未愈,留在岸上与墨菲家的孩子玩。但是这个孩子的病状引起墨菲夫妇的怀疑。便要他们家里的英籍保健医生检查。结果断定波比患了百日咳。费兹吉雷德最近从吉安拉宾斯的巴吉塔别墅搬到更为宽敞的圣路易斯别墅,在那里有供他们自用的海滨浴池。他们原来的住房租期还没有满,所以便让哈德莉带波比去住。哈德莉立即把她家的女佣人罗巴奇太太从巴黎召去同住,以便让波比同外界脱离接触。

  欧内斯特在马德里写了一封信给谢乌安德逊谈到那本即将由斯克里布纳杂志社出版《激流》的事。他承认谢乌可能会认为那是一封谈论一本讨厌的书和令人烦恼的信。然而他觉得他必须对谢乌表示由于他的协助,他的书《我们的时代》得以出版,这是要感谢他的。这件事还是在前一年的十一月份某一天进行的。当时多斯巴索斯同他正在吃中餐,讨论《笑声》一书。欧内斯特说,午饭后,他回到家里开始动笔写《激流》,并在一周之内完成。所写的内容只是一个虚构的答话,是无意的,但却是认真的。作家之间不必过份谦让。象谢乌这样的人,他本来可以写出好的作品,却偏偏写出质量低劣的作品来,对欧内斯特来说,他认为有义务提醒他。所以谢乌不应该认为欧内斯特是站在象本赫奇特和其他显赫一时的人物一边来嘲讽他。批评讽刺难免要伤害一个人的感情,除了是毫无意义的讽刺和批评。但既然这本书不是对那个人进行人身攻击,那么这种讽刺和批评越尖锐厉害,就越好。

  欧内斯特在西班牙呆了三个星期,然后回到巴黎上巴吉塔别墅哈德莉和波比那里。墨菲夫妇在海滨娱乐场举行一个小型鱼子酱三槟酒会为欧内斯特洗尘。六月初旬,黄昏早早降临,地中海的水波微微拍岸,一片静谧和谐气氛。亚齐和亚达马克莱西在悄悄细语,墨菲夫妇和蔼可亲,欧内斯特与哈德莉的关系似乎很融洽。但当费兹吉拉德夫妇一到,当时已略有醉意,司各脱似有意要搅乱平静的气氛。他说,“一开始,他对鱼子酱三槟酒讲了许多的坏话……显然他认为是最喜欢的。”接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旁边餐桌一位漂亮的女招待员,弄得那姑娘向她的领班提出控诉。接着他又到邻座去掸掉烟灰,嘻嘻哈哈地动作十分轻浮,接着又把领班找来。吉拉德见大家都不理他,感到没趣,只好离开会场回家。

  海明威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朋友济济一堂,里维埃拉这种海滨游乐场所绝不是马德里的阿基拉可让他安安静静进行写作。他几乎找不出时间让他单独一个人呆着。当费兹吉雷德脑子清醒过来时,欧内斯特把《太阳也升起来了》的复写本拿给他看。费兹吉雷德看了说那是一本好书。不过他建议第一章的内容可大大删减。他的意见很中肯,欧内斯特决心把书稿的第一部分中的十五页删掉——其中有布雷特·阿斯莱、迈克康贝尔和叙述者杰克巴纳自传等,所有这些提到的或在小说里后面会提到的,不管如何对于欧内斯特这些年来的美学理论也是一次很好的测验。他运用美学理论写了《不合时宜》、《印地安人营地》和《滔滔双心河》等短篇小说,它还可用来指导长篇小说的创作。他写信通知马克斯伯金斯关于这一重大的决定,等待着他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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