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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据故事说,他的真正名字叫奈洛尼,但他需要一个爱尔兰的绰号去参加打赌游戏。有了这个名字,他就更神气。他突然消失,如同他突然降临到这个伟大的时代。他重新出现时,他是多罗米特巴萨诺的阿迪第军人,穿着庄严的威武的灰色军服,小腿上裹着黑色的绑腿,头上戴着饰有流苏的土耳其帽,好不威风凛凛。现在又转战于山区,准备摧毁仍被奥军占领的山村。欧内斯特的故事达到高潮时,匹克斯·麦克卡蒂手执双刀在敌军中杀开一条血路去抢救他那被敌人打伤倒地的指挥员。

  《匹克斯·麦克卡蒂冲过去》这篇小说,是作者意欲把它当作架通他中学时代的创作和现在雄心勃勃的计划的桥梁。在这篇小说中他应用了在意大利参军七个月所得到的经验和知识。他牢记一九一七年他访问特伦波尔·怀特时所给他说的那些话,“写本人最熟悉,最有体会的题材。”实际上他有许多经验和体会,如《六月多罗米特的末日》,《月夜炮轰》以及《斯奇奥紫色花园酒会》等。大概在巴萨诺和巴德之间他选了西塔德拉的斯特加。他亲眼看见阿迪第军队乘坐兵车去攻打在巴萨诺的奥地利人。可是欧内斯特不懂得写作所应遵循的规律,对话要简洁,不滥用词汇,甚至不懂得他所要写的小说的情节高潮并不是血腥大屠杀的场面。

  当然,他得从头再写。六月初旬他带着那一小捆稿子到霍托海湾去。开头,他和毕尔同住在查理斯夫人的农场里,力所能及地帮忙干点农活,如给苹果树喷洒杀虫药,在地里种菜等。劳动之余,他们坐着毕尔的车子在附近农村漫游。有好几次,他腿里未取出的弹片弄得他痛得难受,被迫爬上窄小漆黑的楼梯到康克雷医生诊所去看病。但腿疾的折磨并未能阻止他外出钧鱼。六月中旬,他们已经钓了六条大鳟鱼,每条足足有三磅重。这时欧内斯特象往常一样乐开了。他说:“嘿,这些鱼放在一起肯定会打架。”他重新把这些鱼叫做“湖里的阿迪第士兵”。

  由于欧内斯特现在脱离了家庭的束缚,他又喝起酒抽起烟来了。他抽的都是外国烟——烟纸是褐黄色的俄国烟,“样子挺好看的”,这种烟只在芝加哥华巴斯大街的烟店才有卖。价格昂贵,一小包三角钱。不过他对朋友们说,这种烟是他抽过的烟中最好的一种。他很乐观地说,这种烟不会脱销的,并嘱咐詹金斯八月份从芝加哥回北方时带三四条烟给她。

  有一天他接到一封盖着意大利邮戳,笔迹十分熟悉的信。原来是阿格妞丝写给他的。她在信中告诉他,她被调到罗马去工作,和西斯·卡旺诺夫一起。她与多梅尼科·卡拉西奥罗的恋爱破裂了。他带她到他在那不勒斯的家。那时她才发现多梅尼科即将继承他死去的父亲的爵位遗产。这个具有显赫门第的古老世家不同意让他们的继承人同她结婚,理由(假的)是阿格妞丝是个追求意大利高贵门第,具有野心的女人。这样一切就都完了。据她说,她打算七月份回国。欧内斯特写信给詹金斯,说她终于得到了报应。不过,他不准备报复了。相反,他怜悯她。“可怜的宝贝,”他说:“我真替她难过。”不错,他曾经爱过她。她欺骗过他。但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是在米兰发生的事,似乎离现在很远很远,与现在毫无联系了。就这样,他翻过了他人生道路上第一个充满着罗曼蒂克的二十年的一章。他轻松愉快,奔向北部森林,开始他从战场上归来后的第一次狩猎。

  七月初,欧内斯特完全不拄拐杖就可走路了,于是他开始几乎中断了两年的钓鱼活动。他和毕尔开着车子到离霍托海湾东南部二十公里的温德贝尔特去。在它前面有个地方叫松岭的,湖泊很多,还有三条小河。河里有很多鳟鱼。他们走了五天,未见有村落农舍,连一块空旷的地方都没有。真是荒无人烟,欧内斯特说。他们在鸽子河上碰到一只熊,还看见过鹿和鹧鸪,他们白天在布莱克河上钓鱼,晚上找一个地方宿营,每天换一个地方。他们钓到的鳟鱼吃不完。毕尔用一只苍蝇作这支钓勾的鱼饵,用一只蚱蜢作另一支钓勾的鱼饵,他一次可钓到两条鱼。最后一天,他们两人一共钓到六十四条鳟鱼。他们满载而归,车子在灰尘滚滚的公路上行驶,一阵阵的鱼腥味,香茅味,火烟味扑面而来。七天的野外生活够有意思,但两人的胡子也长长了许多。

  此时,海明威家里其他的人也到温德米尔来了。这个夏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按照葛莱丝的计划,在朗费尔德农场修建一间供夏天居住的小屋。地点确定在他们曾称之为红顶山的半山腰一个山包上。“这间屋子专供葛莱丝使用,不让家里其他的人去烦扰她。”她已四十七岁了,盼望能改变一下她的生活环境。有一天她把玛丝琳当成心腹,什么都告诉她。尽管她很爱她的丈夫,但她和丈夫之间经常有矛盾。她的丈夫不理解她希望个人独处的心情。而欧内斯特往往站在他母亲一边。葛莱丝后来说:“如果她丈夫不是自暴自弃,不对别人发火,那他便是一个大好人。”

  欧内斯特照着他写《渥皮安的道路》一书的风格写了不少短篇小说。现在他想找个地方发表。刚好有个叫爱德温·贝尔默,年纪三十五岁的好心人正在瓦伦湖避暑。他是个老芝加哥人,曾在西北大学和哈佛大学读书。毕业后担任过芝加哥论坛报记者。此人曾和他的姊夫威廉·麦克哈格合作写了几部小说。欧内斯特走去拜访他,一同在停船场地的棚房里切磋写作艺术,倾听码头湖水轻拍船只发出的回声。贝尔默信心很足——最低限度是情绪不低落。他写下几家杂志编辑的名字,交给欧内斯特去试试。他们是:星期六晚邮报的乔治·霍拉斯,大众杂志的罗德里克,红蓝书出版公司哈里曼等。这次商谈给他带来一线希望,而希望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东西,依靠这种特殊的东西,他逐步走上成熟的创作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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